接到皇上来要山东的消息后,沈韫便将皇上暂住的院落安排在了郡守府内。
虽然在豪华程度上跟皇宫无法相较,但胜在温馨舒适。
在赵凛的要求下,被从头到脚防护起来的霍青从马车打横抱下放进床上后,便让霍青放下帘幔,再次将自己隔离起来。
让霍青带着其余人退出数米开外。
帘幔中的赵凛闷咳数声后开口道:“沈韫,先汇报一下山东境内的灾疫状况。”
“是,启禀皇上,山东十郡,遭洪水侵袭的有七郡,农田遭毁,房屋倒塌,死伤不计其数。之后从千乘郡开始,疫病蔓延,如今十郡已蔓延五郡,济南以东暂时无事。”
杨枞补充道:“启禀皇上,是沈韫郡守反应及时,在瘟疫刚刚蔓延时便在济南郡做了防守线,这才将疫病只控制在山东中西部。”
赵凛有些好奇道:“何为防守线?”
沈韫头重重磕下。
“启禀皇上,臣有罪。”
赵凛心中已有不好的预感,“但说无妨。”
“皇上,此次瘟疫病情之猛烈实在出人意料,最初是更是染上即死,没有任何药物可以治愈,无法,臣只能在郊外建起火炼坑,只要染疫,立刻集中放置,待咽气后,丢入火炼坑,大火焚尸,尸骨不存。”
床上的赵凛许久没有出声,山东百姓在生死中挣扎的时候,他还在狼奴国一无所知。
这千疮百孔的国度,他堵了这边,便漏了那边,疲于奔命般四处奔走,看不清去路,也找不到终点。
再开口时,赵凛声音带着些疲惫和低哑。
“沈爱卿辛苦了,此法虽然不近人情,但已是当下最有效的办法,如今我们要做不是沉溺在过去的失败中,而是打起精神继续攻克难关,接下来朕说的话,你们要听清楚,而且还要不折不扣的去执行。”
“是。”
“第一,各郡各县立即辟出专门的地方做疫病专属医馆,所有染疫人员集中治疗,身亡者尸体须立即烧毁,决不能土葬。”
“第二,和染疫人员直接间接接触过的人员也需要单独隔离观察,若病发需移至专属医馆治疗,健康人员可返回自由生活。”
“这两点必须强制执行,若有激烈反抗和干扰正常办公者,该抓便抓,但若利用漏洞欺负平民百姓的人,格杀勿论。执行和监督的重任交给你,蓝泽。”
是,皇上,臣领旨。”
“第三,集中购买各郡县的酒水,有条件的可以通过蒸煮提高酒液的度数,没有条件的便直接用,将这些酒免费发放给各家各户,让他们每日早晚,出门归来时用酒液净手,或者洒在自己身上,以及家中各处,已达到杀灭疫病根源的目的,绝不可擅自食用。”
“此一点,朕会和黄神医将其中好处整理成册,杨枞和沈韫负责普及给广大百姓,务必做到。燃烧苍术和艾叶当然也极好,但咱们药材不足,只能两者互相配合着来。”
“是,皇上。”
“最后,如今正值冬春相交,还不到下地干活的时候,告诉百姓们能不出门就不要出门,各自待在家中隔离,以防感染疫病,若有地主富户强迫百姓劳作,不用客气,直接进去抄家没收家财,朕这个昏君正好缺钱用,肉少点这朕也不嫌弃,这事还是交给蓝泽把控,手段强势,但绝不可随意冤屈他人。”
“是,皇上。”
“霍青,王朔。”
“在。”
“你俩既然来了,就不要闲着,只有他们三个远远不够,你们两个加入进去,效果必然能更好些。”
王朔张嘴就没好听的,“皇上不妨直接说,我俩一看就不是好东西,震慑他人时,能够以一敌百。”
赵凛失笑,“你确实不是好东西。”
王朔白眼翻出天际,“对,不好的都是臣,你家霍相什么都好。”
赵凛轻笑两声,缓了语气说道:“霍青,你无需担心,有黄神医在,朕不会有事的。”
霍青也难得上了脾气,“我会把青龙几个派出去帮忙,我在这里守着你。”
跪在地上的沈韫偷偷看了眼自家好兄弟,不知道他哪来的胆子敢跟皇上这么说话,他们两个不是早就闹掰了吗?
怎么现在听这口气有种和好了的感觉?
他就在山东待了两年,到底错过了什么?
赵凛哪里敢让霍青一直守着自己,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在用身体试药,他那脾气上来,还不把鸡窝头给活撕了。
“霍青,你知道的,朕病着,最放不下的就是这江山百姓,你去帮朕守着,好不好?”
跪在地上的杨枞克制不住的落下泪来。
他不好意思的用衣襟偷偷擦拭。
活了快三十年,除了出生时候,大概就是今年流得泪最多,每一次都是因为皇上。
他也实在想不明白,明明两个多月前还是那个让他恨得咬牙切齿的昏君,怎么现在就一次比一次让他心疼。
好像老天对大盛的惩罚都落到了皇上一人身上似的,这都来来回回遭了多少罪了?
有时候他都忍不住求老天开开眼,他愿意替皇上受罪的,他愿意的。
就求求老天爷让他们皇上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带着大盛越来越好,行不行?
沈韫从怀中掏出锦帕递给偷偷擦泪的杨枞。
杨枞点头道谢,眼里的泪流得更凶了。
沈韫现在越发好奇,怎么短短数月不见,他的兄弟和同僚都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就连人人忌惮的护国公都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他看向帐幔中的瘦弱身影,究其原因,还是里面的人变了。
话至此,霍青没再逼迫赵凛,但他也只答应在济南郡内帮衬一把,必须能随时回来看到皇上才行。
赵凛点头同意,想着日后再想办法让他去干活。
之后,众人各自领命去忙碌,鸡窝头也开始看着医书,将里面的病症和药方根据赵凛的并请一一改进,尝试。
赵凛一碗又一碗的苦药灌进去,身体不见好转,精神也一天天差下去。
好在赵凛一直将自己关在帘幔中,尽量不让其他人察觉。
这天晚上霍青因为处理事务没及时回来,反倒让王朔得了机会,终于能和赵凛单独相处了。
所以赵凛昏睡中睁开眼睛时便发现往常遮挡得极为严实的帘幔被掀开了一半,外面柔和的月光洒进来,将坐在床边木椅上的王朔照得格外柔和。
但赵凛此时可兴趣欣赏美人,第一反应便是用简易的口罩遮住半张脸,“王朔,快出去,朕会感染你。”
王朔不在意道:“皇上,练武之人身体好,没那么容易被感染,你看霍青以及守在你房顶上那个小暗卫不都没事嘛。”
赵凛一想也是,不过他又好奇道:“你当年进宫时都十四五岁了,哪里来得机会学武?那什么武功不都得从小开始练。”
王朔无奈道:“看来霍青说得不错,你是真没想起来,臣跟在先太子身边时学的啊,后来跟在皇上身边后,皇上知道臣喜欢练武,还专门去给臣求了学武的机会。”
赵凛惊讶道:“咱们关系这么好吗?”
王朔失笑,“当然,要不是当年皇上帮臣说话,臣哪有机会去伺候前太子殿下,自然也不会有后来的王朔,所以皇上进宫后,臣自然要知恩图报,全心全意为皇上奉献。”
王朔玩笑后,等了半天不见赵凛反应,不放心的靠前,这才发现赵凛面色惨白,瘦到下巴尖细的脸上,两只大眼睛几乎空白。
察觉到自己靠前后,他顾不得其他,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衣襟,盯着自己,嘴唇颤抖的问道:“你说,当年,是我求了太子殿下,你才进的东宫,可是在那个偏僻的宫道上,我跟踪你到小院,你发现了我,送我出来时?”
王朔点头,“是啊,臣还问皇上,是不是看上了臣?但臣玩笑说,小少爷年纪太小,等小少爷长大了,臣就老了。”
赵凛如遭雷击,那明明是梦里,自己一时兴起才做的事,怎么可能是已经发生过的现实呢?
怎么可能?
他抓着王朔的手,渐渐松开,身上一阵泛冷。
如果,王朔说的是真的,那他其实就是景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