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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新安带着许聪聪上山的这一天,邓念英也没在家待着,她带着许明明回娘家了。要不是有去姥姥家这件事勾搭着,许明明是一定要跟着上山的,她也是个凡事都要插一脚的孩子,什么事都不能落下她。
邓念英骑自行车不敢带人,她赶着牛车回去的。不光能带着许明明,还能给陈蓁带一些磨好的玉米面和白面,还带了些花生,榨好的花生油,又带了块肉。
说起来,邓念英是真的很能干。农村这些活,就没有她不会的,没有她干不了的,甚至,没有她不擅长的。她不光会赶牛车,还会扶犁耕地,以前家里没有拖拉机的时候都用牛耕地的,有时候是许新安不在家,她自己就能一边赶着牛、一边扶着犁把地耕了。
她割麦子也比许新安快,不像许新安总是喊着腰疼腿疼,割一会就得站起来缓两分钟。
而且,她身上还有股狠劲。有一回家里的牛突然发疯,挣脱缰绳往外跑,李云锦眼疾手快,把在院里玩的许聪聪和许明明拉进屋,然后屋门一关,三个人躲在里面。
牛冲出去就遇见了门口不远处跟人聊天的邓念英,邓念英迅速跑回自家大门口,抽出大门上的铁门栓,追上去抓住缰绳,对着牛头梆梆就是几下猛锤,牛立刻就老实了,邓念英松了手里的缰绳,那牛自己就走回了家。
回头她还把李云锦和许聪聪、许明明夸了一顿,说她们躲得好。尥蹶子的牛不是这一老两小能应付得来的。她跟她们说:“牛跑出去丢了都没关系,你们保护好自己就行。遇到危险就躲起来。”
许聪聪大部分时候是很喜欢她的。
邓念英是个孝顺孩子,每年麦收和秋收过后都会回一趟娘家,带一些新粮过去,顺便再给陈蓁一点钱,也不多,每次就给十块。
陈蓁自己是有地的,但是她种不了,就把地给了本家侄子,也就是邓念英的堂弟来种,对方每年给陈蓁一些粮食,勉勉强强够吃。
邓念英想让母亲过得稍微宽裕点,光吃纯白面,只把玉米面当调剂,所以每次去,她都会带一袋白面。她这边磨好了带过去,省的母亲再费力了。
她们到的时候,陈蓁正在院子里纳鞋底,给许聪聪和许明明做鞋子。
“妈。”
“姥姥。”
两个人一进门就喊人。
陈蓁抬起头,“来啦。”
她往后面看了看,“只有你们俩?”
邓念英说:“就我们俩。”
“新安和聪聪呢?”
“聪聪要去山上看松子,新安带她去了。”
“惯的她!松子有什么好看的?”
“学校让交。”
“交多少啊?她弄了多少了?”
“交10斤。她一点没弄,她就去山上玩。开学了给她交钱。”
“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在家里歇着呢,就非得听她的,她想干嘛就干嘛。”
邓念英笑道:“可不就是她想干嘛就干嘛吗?”
陈蓁说:“你自己去倒水喝,罐子里有糖,给明明放点。”
“好。”
邓念英一边聊天一边把带来的东西往屋里搬。
陈蓁问她:“你带这么多东西过来,新安没说什么吧?”
“没有。他不管这事。”
事实上是说了的,就是念叨她,“大姐带东西过去吗?二姐带东西过去吗?她们带了多少?你比她们多点,但别也多太多了吧……”
好在他也就是笑嘻嘻地嘴贱几句,不会真的阻止她。
而且她婆婆始终站在她这边,听了几句就让他闭嘴了,她婆婆说了,“念英孝敬自己妈是天经地义、应当应分的,这一年到头她也没比你少干什么,赚的钱有一半是她的,粮食有一半是她种出来的,她想拿多少就拿多少。你别在这儿碍眼,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李云锦明白得很,想要三姐妹出一样的东西是不可能的,儿媳妇大姐和二姐家的日子确实不好过,那俩人是真拿不出什么东西来。到现在了,还得两样面掺着吃呢,房子没盖,儿子们都打着光棍,非要让她们出一样的东西,只能是念英少拿,不可能是人家多拿。
而且,人家虽然现在拿的东西少,但是当年念英大姐夫还活着的时候,没少给丈母娘家送东西。要不然,光凭陈蓁和念英,能凑出一台陪嫁缝纫机啊?
再说了,人家虽然东西拿的少点,但人家去了都手脚麻利帮着干活啊,她儿子什么德行?去了肯定跟个大爷一样,态度不行,只能用东西来凑了。
陈蓁没再说什么,低下头接着做针线活。
许明明凑过去说:“不要花。”
陈蓁笑道:“有花多好看啊。”
“不好看,穿上像老太太。”
陈蓁:“……你姐姐说的吧?”
“嗯。”
“别听她瞎说,她说的不对。”
“你瞎说,你说的不对。我姐姐说得对。”
陈蓁:“……”
她无语片刻,说道:“我说得对,聪聪说的不对。”
“聪聪说得对,你说的不对。”
“聪聪说的不对,我说得对。”
……
俩人重复念经。
邓念英受不了了,说道:“你俩能停下吗?我脑浆子都乱套了!”
最后,还是陈蓁妥协了,“那我就不给你们绣花了。当我愿意绣呢,又费针线又费眼睛。”
邓念英说:“那你就别做了。我婆婆给她们俩做的鞋就够穿的。”
陈蓁叹了口气,说道:“我这不是闲着没事干吗。”
邓念英想了想,说道:“我听新安说,城里有人收绣活,绣的好的能卖不少钱呢。下次我过来的时候,给你带点布料和针线过来,你用来打发时间,要是能卖出去就卖,卖不出去就自己留着,说不定以后有人要呢。”
“绣什么花呀?”
“你看着绣呗。以前那些花样子,现在的人都不会绣了,我就不会。你绣出来,咱们留着。”
“行。那你下次来的时候给我带过来,要带好料子。”
陈蓁最大的特长和爱好就是刺绣。只是这项技艺有一段时间被社会抛弃了。现在稍微回暖,但是她早些年被斗怕了,至今也只敢在给孩子做的鞋上绣。
不过,既然闺女这么说了,她愿意试试。要是能卖了钱,她就不用再跟孩子们要钱了,说不定还能贴补她们一点。
邓念英满口答应下来,“回去我就去买。”
陈蓁又说:“你四婶前两天来找我,想把她家广民过继给我,以后等我死了,他能给我摔盆烧纸。”
“她有什么条件?”
“等我死了,这宅基地给广民。”
“你同意了?”
“还没有。我说这事得跟你们商量商量。”
邓念英说:“答应也行。我和大姐二姐户口都迁走了,以后这宅基地也给不了我们。摔盆烧纸有他没他都行,我肯定年年回来给你们烧纸,别的事我都能办。新安也肯定不会有意见。
就是吧,答应把宅基地留给他,有这点好处吊着,能让他平时稍微关照一下你,要是你有个头疼脑热的、身体不舒服了,让他去告诉我一声。我也不指望他能照顾你,给你养老,就让他多留心一下,及时给我报个信。养老这事肯定还是我来。大姐二姐那儿你也甭指望了,她们两家没这个条件。”
陈蓁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我就怕给你添麻烦。你大姐二姐那儿,我也不去麻烦她们。”
“没什么麻烦的。这事你跟大姐二姐说一声,就办了吧。”
“行。”
“过继的时候需要我回来吗?”
“不需要。我这儿啥也没有,就这个宅基地,这两间小破房。过继就是个名头,没什么变化,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我该吃吃该喝喝,你给我的钱我也都花了,不会留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