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总管动了恻隐之心,再一次进了养心殿。
意蕴抿唇,到了如今,她似乎才真的醒悟,觉得从前都在虚度光阴。
她又开始懊悔,懊悔从前的唯唯诺诺,害的如今侯府上百口男丁即将问斩,她却只能在这儿跪着哀求。
这场大雨,将她浇醒。
跪了大概有一盏茶的功夫。
王总管匆匆出来,请意蕴进去。
意蕴起身,浑身都在滴水,虽狼狈,可还是鼓足了勇气,进了养心殿。
刚一进门,她便头也不抬的跪在地上。
“父皇,求您再缓一缓,侯府谋反实乃冤屈,请您给儿臣一些时间,儿臣愿意亲自查案,若没找出侯府是受了冤枉的证据,儿臣便自请一死。”
她的发髻被雨水打湿,此时就如同触手般黏在身上的每一处,难受且恶心。
大殿之上的人,迟迟没有发出动静。
“皇嫂,父皇唤你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清脆的男声响彻大殿。
容彻也在。
只不过他未曾认出如今跪在殿中的女子,只以为是太子妃。
意蕴心尖一颤,抬头时略微发抖,本以为要在今日这种场合与容彻见面,没料到对方只是微微蹙眉,不曾认出。
对上皇帝的目光。
意蕴再一次恳求:“求父皇答应儿臣。”
皇帝依旧没有说话,只在安心批阅奏折,眼看午时三刻将近,他这才放下奏折。
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主仆二人。
道:“太子妃,此时去朝天门,还能见你父亲最后一面。”
言下之意,不会答应她的请求。
殿内一时间安静的可怕,只有众人微微喘息的声音。
意蕴看着上首蹙眉的父子,只觉得皇家冷酷无情。
安阳侯府、郑国公府、李氏贵妃,这些世家大族,无一善终,那么下一个,又是谁呢?
意蕴起身,膝盖被大理石地面磨得生疼。
她想骂人,骂皇帝人面兽心,骂容彻装腔作势,可一转头,发现这儿处处守卫森严,今日若她开了这个口,日后又该如何善终?
起码母亲还在。
她还有母亲。
她要照顾母亲。
这个信念,支撑着她跑出了宫,只是在离朝天门还有一里路时,就已经午时了。
隐约间,她似乎听到了行刑官的声音。
长街之上,人来人往,不少人都去刑场看侯府男丁问斩。
有的道不舍,有的道活该。
意蕴停下脚,回头看向绮梦,道:“去看看母亲吧。”
她没勇气去看。
纵使是扮作长姐去让父亲走的安心,她也没这个胆子。
那场面,太血腥,太吓人。
绮梦本想再劝劝,毕竟是侯爷最后一程,可见到意蕴坚决转身的背影,还是跟了上去。
雨好大,等走到别院,敲响别院门时,她与绮梦几乎彻底被雨水打湿。
赵嬷嬷不知道外头发生什么,瞧见二小姐淋透了,立马小跑去屋内拿干净衣裳。
她的母亲,坐在堂内绣花。
瞧见意蕴来了,于是拿着到意蕴面前,自顾自说着:“意蕴,如今快要入冬了,我给你做了一对护膝,又给你父亲做了一对,你瞧。”
说着,她又从别处拿了一对过来。
她没注意到意蕴通红的眼角,泪水与泪水混杂在一块,哭过的痕迹似乎也不那么明显了。
母亲将两对护膝放在一块,绣工极好,上头的图案也活灵活现。
外头忽地天雷炸响。
赵嬷嬷这才拿了干净衣裳来。
侯夫人蹙眉,不明白为何今日是这样的天气,于是又看意蕴,关心的问:“冷不冷啊?”
意蕴不敢再瞒,直直跪在母亲跟前。
“母亲,对不起,女儿没用,没能救回父亲。”积压了这么久的眼泪,终于爆发出来。
意蕴抱着母亲的腿,诉说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侯夫人一时愣住,先是看了眼赵嬷嬷,将手里的护膝放好后,又将意蕴扶起来。
误以为方才是意蕴口快,说错了。
怎么可能今日问斩呢?
陛下判刑时,分明说的是秋后。
怎么会提前那么久?
“不,意蕴你肯定是骗母亲的,这离秋后还有那么久,怎么可能是今日。”她笑了笑,不相信的看着意蕴的眼睛,又说了一遍。
见意蕴不回答,她又朝着门外走。
赵嬷嬷去拿伞。
“母亲!是真的。”意蕴朝着对方的背影大喊。
她也明白,母亲如今不能出去,否则她就会失去最后的亲人。
侯夫人身子一顿。
良久没有动弹。
意蕴过去,打算将人拽回时,才看到对方盛满泪水的脸。
雨越下越大。
似乎是老天悲鸣。
意蕴不知如何安慰母亲,只拉着人往回走时,母亲便忽地晕倒,一头栽到意蕴怀中。
“母亲!”意蕴大惊。
吩咐绮梦去叫大夫来。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雨势渐小,意蕴与绮梦也换了套干净衣裳,只是母亲还未曾醒来。
大夫说她是忧伤过度导致的昏厥,没什么大碍,休息两日便可痊愈。
她坐在屋檐下,手接着檐边掉落的雨滴。
“殿下,咱们该回去了。”绮梦提醒她。
意蕴脑子乱乱的,直到绮梦第三次与她说话,她才回过神,顺带将眼角的泪痕擦去。
临走时,她看着母亲熟睡的身影。
交代赵嬷嬷:“嬷嬷,照料好母亲,这些日子,我恐怕不方便过来。”
赵嬷嬷应是。
看着二小姐落寞的背影,不忍叹息,只叹老天捉弄,让这一家生死相离。
走在街头。
主仆二人甚至还能听到百姓讨论今日侯府斩首的事情。
“你瞧见没有?一百多口人问斩,流出的血将整个朝天门染红,汇流成一条血河,别提多恐怖了。”
“瞧见了,听闻有人好像瞧见太子妃也往那边跑。”
“害,造化弄人啊。”
......
绮梦将伞压低了些,带着意蕴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回到太子府,二人刚进门,就听到了有丫鬟在嚼舌根。
“听闻太子妃进宫去求陛下了。”一小丫鬟道。
“你说,陛下能赦免侯府吗?”另一个答。
“听太子身边的人说,好像是因为徐大人的缘故,陛下这才提前问斩了侯府男丁,就是徐大人功劳过大,又替侯府求情,只怕百姓得知后,也这样。”
二人聊的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