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乾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语气平稳得像是和风拍岸:“城主大人有了我这颗‘棋子’,还想安心睡觉,这未免不太现实。”
“但凡事也得看韩弈他到底愿意下多大的本钱。如果真是为了演场大戏,他掀出来的只可能是陈乾一人。”
“如果本来就不是冲着我们宁川来,那又何必在乎?”
说完,他抬头看了一眼李城首,声音顿了顿:“反正……事来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您操心的是整个宁川的安危。”
“我操心的是自己这颗脑袋,正好各管一摊,分工明确,也不算亏。”
这话半正经半玩笑,明明是在宽慰对方,却让人听着啼笑皆非,偏偏又无法反驳。
李城首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坐回了太师椅,叹道:“你小子倒是一如既往的没心没肺。”
“不过,天机阁的事我会安排人盯着,这几日你也尽量少惹事。”
“嗯。”陈乾点头应了一声,正欲告辞。
却又瞥了一眼窗外幽深的夜色,忽然停下脚步,转而问了一句:“对了,城首大人,今晚在府里借一宿可否?”
“回去晚了,怕是撞见蹲守的那位熟人,再给我院子的门补锁。”
李城首抬眼看了他一瞬,嘴角竟难得扯出一道轻淡的弧度:“我还以为你今晚会摆出一副大义凛然,回去和钦差斗智斗勇的架势,怎么突然回心转意了?”
“斗智斗勇累心。”
陈乾毫不犹豫地回道,表情半分玩笑半分严肃,“住不住我那儿,无所谓,但要陪他说话,实在折寿。”
“让我歇口气,养养‘破院’里的民间英雄气概,明儿我再回去。”
李城首摇头失笑:“算你有自知之明。”
随即,他拍了拍桌子,吩咐了一声:“王管家,带陈公子去客房休息。”
陈乾拱了拱手,笑道:“谢谢大人让陈某混口热床的气儿。”
王管家举着一盏灯笼,将陈乾带到客房门外。
房门轻轻打开,里头整齐清冷,透着一股高门府邸惯有的肃穆味道。
“陈公子好好歇息,有什么需要,叫人便是。”
王管家微拱身说道,显然对陈乾的态度保持着适当的恭敬。
“行了,王叔,这话听着拘谨。”
陈乾摆了摆手,自然熟络的语气让对方表情也轻松了几分。
待对方退下后,陈乾抱着双手打量了一圈客房。
微微挑眉,嘴角挂着一丝惬意自语:“果然大户人家的‘客房’,比我院子里的卧房够住人气。这日子突然高了一个级。”
说罢,他撤下外袍,随手挂在衣架上,点了点灯。
烛火摇起一抹暖光,为冷清的屋子添了些许生气。
翌日清晨,一抹红霞爬上宁川的天空,薄雾尚未散尽。
街巷间的喧嚣还未完全苏醒,偶有开门的身影夹杂狗吠声,平添了几分生活气息。
陈乾早早起身,从城主府的客房里简单洗漱了一番。
随即披上外袍,扎紧腰带,伸了个懒腰。
他昨日早安排好心绪,今日打算把那间“破院”收拾清楚,搬去城主府。
“哎,什么都得亲力亲为。”
他叹了口气,随手拿起靠在门侧的长刀走出客房。
清晨的凉爽让他眉头舒展。
他低头拍了拍腰间的刀鞘,自语道:“希望韩弈那位大人总算想明白了,别还赖着不走,否则我这搬家也要成场乱战。”
一路步履轻松,十几分钟后,熟悉的小院便映入眼帘。
陈乾远远瞧见那木制院门依旧半掩,门前落了几片槐树叶,显得几分平和寂静。
但他脚步一顿,眉头微皱。
到底还是平和得过头了,没听到院里有什么动静,这有点不对劲。
陈乾轻咳一声,大声喊了句:“韩大人,您总不会还在吧?”
说着,抬手推开了院门。
果然,只见韩弈穿着昨日那身墨袍,正坐在院中竹椅上。
说是闭目养神,倒不如说是“堂而皇之地霸占着”。
“早啊,陈公子。”韩弈缓缓睁开眼,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不慌不忙地道,“昨晚好歇息吗?”
陈乾闻言神色一僵,他原以为自己返回时。
这位钦差大人怎么也该退一步,至少不会继续赖在这里。
可眼前的一幕着实让他忍不住捏了捏眉心。
“韩大人,”陈乾按捺住心里的郁结,一边快步走向屋内,一边没好气地回道,“您这架势是打算长住了?我这小破院可没您想的那么舒坦。”
“哪里哪里,陈公子说笑了。”
韩弈依旧轻笑,嘴上的话却藏了暗意,“不过,从各处看,您的这小院倒不像破院。”
“有清气,有章法,住着还真不算糟。”
“这一点,我倒也佩服公子的眼光。”
这是夸吗?
陈乾佯装没有听出来,只是懒得跟他计较。
直接推开屋门,步入院内开始整理。
“你干嘛呢?”
韩弈见陈乾来回穿梭,不多会儿便将几件简单的行李打包妥当,这动静显然不是小打小闹。
他眼神微眯,忍不住站起身子。
负手走到屋前,语气中多了几分疑惑与探究:“陈公子,这一大早的,动作未免也太匆忙了点吧?莫非,有什么不得已的去处?”
陈乾一边将一只破旧的木箱推到门口,一边甩手抹了抹额头的细汗。
头也不回地回道:“搬家。”
“搬家?”韩弈眉头轻挑,眼里掠过一丝疑惑,“你为何突然要搬?”
“这个地方虽然不算奢华,但也颇为宜居吧?”
陈乾闻言斜了他一眼,笑意中夹杂几分玩味:“韩大人,您是决定呆不走了,我总得让您舒适些吧?”
“再说了,这几天我本就打算搬去城主府。”
“正好配合大人的计划,空出来让您慢慢查,从容探,如何?”
这语气颇有几分挤兑意味,显得云淡风轻又带着点调侃,但韩弈却听得眉头再度皱紧。
他负手站在院门前,盯着忙碌着的陈乾,声音低沉了几分:“原来如此——难怪昨晚见您从城主府归来。”
“看来,公子的身份比我想象中还要……”
他顿了一下,换作波澜不惊的口气:“还要更复杂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