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院判半弯着腰,把手搭上太子妃的手腕,在殿下炙热的盯视下,半合上眼,专心探脉。
「这几天,太子妃在用什么药?」他收了手,问道。
凌承业的眸子一动,廖太医毫不迟疑地回答了十多味药材,连所用分量和服用方法都仔细说了。
不等王院判说话,采风已把刚才任轻欢用剩的少许药汤捧了过来。不是她要落廖太医的面子,但廖太医是龙翔宫的人,圣心难测,太子妃的病情反反复复,谁知道是不是廖太医领了圣命要谋害她家主子?如今殿下和王院判都在,自然是要检验清楚。
王院判没有多言,接过汤碗送到鼻前嗅闻,又轻抿了口药汤,察看药色。
然后,他抬眸迎上殿下询问的目光,轻摇了摇头。
药没有问题。
药方没问题,分量与药汤本身也没有问题。如果是由他来给太子妃医治,大概也会开相同的药方,先驱寒后温补。太子妃连吃了数天的药,按理来说不可能还这样高
烧不退。
王院判沉思着,把碗还给了采风。
有时候,人的病痛不一定是源自外在的因素,或是身子的状况。
他低叹了口气,以手抚心给太子示意了一下,确定殿下看懂了,这才施礼告退:「老臣跟廖太医先回去研究一下药方。」便把人领了下去。
就算是太医,妙手回春,也治不了心病。
凌承业沉默不语,倒是明白了王院判的意思,垂下头来看向一脸潮红的任轻欢。
他从风雪中走来,手是冰冷的,搁在她的额上已被烫得暖了。
整个西殿鸦雀无声,众人大气不敢出,只偷偷的瞧着太子,怕殿下勃然大怒,迁怒他们。
凌承业却像入定了似的,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凝视着任轻欢。
最后,还是莫刚玉打破了静局,掏出随身的丝帕送到凌承业手边:「殿下,现在得先把太子妃的汗擦了」。
虽说殿内烧着地龙,但外面还是冰天雪地的,任太子妃这样流了满身大汗,很容易再次着凉。现在最怕的,就是她的病情再加重。
这几天任轻欢反复高热,连太医的药也不管用,采风采露就是靠着不断给她擦汗、更衣来降温。
现在太子坐在这里,她们自然不敢上前伺候,但该做的还是要做,莫刚玉只得再冒这个头了。
凌承业没吭声,接过帕子温柔地拭去任轻欢额上的汗珠。
莫刚玉眼也不眨的看着他的动作,待其停下来后,再小声提醒:「殿下,最好还是让她们先替太子妃换件衣裳吧?」
凌承业把手收回来握紧成拳,那条沾满了冷汗的帕子被他握在掌心,皱成一团。
「采风,你们过来伺候太子妃!」他说着伸手便让福全把自己扶起来,给采风她们腾位置。
没成想,他人刚动身,任轻欢的唇瓣便蓦地一动,凌承业立刻推开福全的手,坐回去俯身把耳凑到她的嘴边,听她在说什么。
任轻欢并没有醒来,只是在不清不楚的说着梦话。她的声音很弱,他听了好一会才隐约听到两个字:「表哥......」
凌承业的脸煞白,抬起头来,黑眸深深的瞅着身前的女人。
他慢慢撑起身子,依然紧盯着任轻欢。
他离她最近,就只有他,听清了她的梦呓。
「你们都下去吧。」凌承业低声吩咐,「采风采露留下伺候。」
莫刚玉眉头轻皱,她没听清任轻欢说了什么,竟使殿下突然改变了主意:「殿下,您身子还没有大好,让我们留下搭把手吧?」
但是,凌承业却连看也没看她一眼,只猛地沉声低喝:「出去!」
福全率先动了起来,迅速地把底下的宫人赶了出去,然后站到屏风旁边,回头看向莫侧妃。
莫刚玉站得近,被凌承业的喝令吓了一跳,却依然没有动弹,只咬着下唇,杵在那里低头看着男人。
凌承业仍是没有回头,他紧盯着床上的女子,背影像一座山般,遥远而不可攀。
「侧妃,咱们先出去吧?」福全折返了回来,在莫刚玉身后小声求道。
莫刚玉把唇咬得更紧,然后蓦地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在她原先站着的那个位置上,两滴小小的水珠很快被地龙蒸干,消失于无形。
福全只得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到,朝殿下行了个礼便背退了出去。
一时间,西殿变得更加死寂。
采风、采露交换了一个眼神,还是硬着头皮踏前一步,齐道:「殿下,让奴婢给太子妃更衣吧?」
凌承业却像是没听到似的,仍旧僵坐在那里盯着任轻欢,直到她重新安静下来,没再呓语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才回头指示:「你们去拿干帕子和衣服过来。」
凌承业在两个宫女的协助下,小心地给任轻欢擦身更衣。他做得很慢,甚至有些笨拙,却完全没打算假手于人。
且不说自身还有伤,他这个太子又何曾伺候过旁人?
不对,他确实试过一次,同样是这个女人。那时的她还怀着身孕,一手促成了他和莫刚玉的婚事,就在大婚典礼后的当晚,他问她后悔了没,她坐在饭桌旁捧着一碗清粥,边吃边掉泪,就是不肯回答他。
他把哭得没了力气的人儿抱去洗漱,把人哄睡,没有再追问,
或者早在那个时候,在他尚未察觉时,这倔强又乖得过份的女人已经把他心上的位置填得满满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