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洞房内，烛影摇红，人微醺，鸳鸯被欲展，千秋帐将散。
新郎在床边坐下，伸手将月儿揽在怀里。
盖头下的月儿，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朱唇微张，玉齿轻启。
“是吗？”
萍儿声音很平淡，不光没有半点新婚之夜的惊喜和激动，甚至还带有一丝冷意。
正在新郎快要帮月儿掀盖头之际。
“锵！”
一道寒芒闪出。
“噗嗤！”
一道刀子捅人的声音陡然在房间里响起。
“月儿，你！”
赵明月一下从床上坐起，一手扯下了自己盖头。
那张绝美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平静的微笑。
“虽然你，很真，但还是不够真！”
而后，月儿眼睛一闭，然后又慢慢张开。
洞房里的一切都在慢慢淡去，消散，最后只剩下四周的一片的空荡的雾气，以及三根塔尖。
赵明月目光冷冽。
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东西。
是一个长着十多个脑袋的怪物。
这些脑袋有——
自己的“小妹”！
自己的“母亲”！
自己并不认识的贴身丫鬟“周儿”！
........
那个可恶的女人“沈绾”!
还有自己朝思暮想的“顾长安”！
这些都是她梦中出现过的面孔。
简直一模一样。
赵明月看到这些面孔时，心里不自觉颤抖了一下，只觉得头皮发麻，后背发凉。
这时，赵明月感觉自己手有些疼。
柳眉微皱。
她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一只手插在了怪物的心脏位置！
怪物的此刻对着自己的脸，正是“顾长安”的脸。
这张脸上的表情微微扭曲，看起来十分痛苦。
嘴巴微微张开，眼睛中也满含着满满的疑惑。
赵明月微微打量了一下“顾长安”。
但很快便发现了端倪，这和她的顾长安区别还是很大的。
第一，没有自己的顾长安生得俊俏。
这怪物猛然一看，还挺像那么回事的，但禁不起细看。
五官没有自己的顾长安比例完美，倒像是胡乱的东平西凑的结果。
第二，最最最重要的是，这怪物脸上没有伤疤。
对的，就是当年在落日谷时，流矢射来，顾长安为了救自己，帮自己躲过了流矢。
但却被顾长安送给自己的匕首伤了。
匕首很锋利，是顾长安想送给沈绾削水果的。
和顾长安相处的那十几天，虽然她年纪很小，不知何为爱，何为心动。
但她却知道自己和顾长安待在一起，获得无与伦比且从未拥有过的温暖。
也是从那时起，她的心里就住了一个顾长安。
所以当知道顾长安心中有一个小娘子时，心里很不舒服。
于是便利用“戎金骑兵”做威胁，让他答应自己三个条件，便放他离开。
第一个条件便是，要顾长安的小刀。
原因无他，就是不想让顾长安把小刀送给那个远在长安的女人。
当时年少不知道为何，但光想着就不开心。
所以那把小刀，她非要不可。
特别是在看到顾长安当时还犹豫了，她就更加打定主意非要不可。
结果是，顾长安真的也给她了。
只是没想到，突发变故，她竟然用那把刀伤了顾长安。
当时，她心里内疚极了，内心慌极了，她害怕顾长安不理自己了。
她道歉了。
但她忍住了没有哭。
因为她听说，大楚的女子都是哭哭啼啼的。
她想让顾长安看到不一样的自己。
如果当时，顾长安要她跟他回长安恕罪。
她会毫不犹豫跟他走！
但是眼前的这个顾长安脸上没有疤痕啊。
（因为月儿没有见过利用“忘忧”复活后的顾长安，所以记忆里还是顾长安之前的样子。
从而那怪物也只能模仿出赵明月记忆中的样子。）
赵明月缓缓将手从怪物胸腔抽出。
温热粘稠的液体沾满了她的右手，带着一股腥气。
那张“顾长安”的脸孔痛苦地扭曲着，渐渐失去了神采，软软地垂了下去。
然而，怪物并未死去。
旁边，“沈绾”那张可憎的脸猛地抬起，眼中射出怨毒的光芒，张开血盆大口，带着尖锐的破风声，朝赵明月咬来。
嘴里还在恶狠狠地放着狠话。
“赵明月，你这贱人，把我夫君还给我！”
“都是你这狐狸精出现，抢走了他！”
“顾长安是我的，夫君是我的！萍儿也是我的！你们谁也抢不走！”
腥风扑面。
赵明月眼神一凛。
“啧！”
赵明月忽然觉得，这怪物在“沈绾”的还原上还是做得比较到位的。
把“沈绾”那毒妇的样子倒是刻画得惟妙惟肖，再加上那语气，绝了。
但，既然你选择变个“沈绾”的头出来，那就别怪自己不客气了。
捶沈绾，她捶了两辈子，还没捶够呢。
送上门来的沙包，赵明月哪里有往外推的道理。
“嘿嘿嘿！”赵明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无论真假，只要是“沈绾”就行。
随即，赵明月脚尖在塔顶微不可察地一点。
身体如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向后飘出数尺，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一咬。
与此同时，她左手不知何时已握成拳，劲风呼啸，朝着“沈绾”那颗头颅的太阳穴位置猛击而去。
“砰！”
一声闷响。
“沈绾”的头颅被打得偏向一侧，发出痛苦的嘶鸣。
但它并未停止攻击。
另一侧，“母亲”的头颅眼中流露出悲伤与哀求，声音凄切：“月儿，不要……”
“娘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你的？”
“你怎可敢伤人？”
“母亲”脸上义愤填膺，仿佛是自己的女儿真的闯了大祸那般。
颇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意味。
干扰并未奏效。
赵明月心如铁石，她清楚这只是幻象。
她甚至有些想笑。
这怪物是个小丑吗？还是神经错乱了？
都被自己识破了还在演，真的和“沈绾”那毒妇有一拼。
她身形不停，借着反震之力，身体在半空中一个不可思议的转折。
右手五指并拢成刀，快如闪电，再次刺向“沈绾”头颅对应的胸口位置。
没办法，她醒来时就在高塔上了，兵器早已不知被扔在何处了。
现在能利用的只有自己双手了。
不过，她觉得自己突破了那个古怪的境界，终于来到了“宗师境”。
她感觉自己此刻的状态好到爆炸，身轻似燕，体内的内力如江海那般浩瀚磅礴。
这是她修习武道以来，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自己的强大。
颇有一种明月照大江的豪装之感。
“噗嗤！”
又是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
“沈绾”的头颅双眼圆瞪，随即也软了下来。
赵明月甩了一下手上的黏液了。
“可惜了，要不是这高塔上的空间不大，不然真想好好对着沈绾那张臭脸，好好捶一顿！”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消解自己心中的不忿。
一个人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几个月，还没人说话。
可把赵明月憋坏了，现在好不容易看到几个“故人”，那可不得好好叙叙旧？
只可惜，当下不是叙旧的场所。
“唉！”
着实可惜。
这引得赵明月一阵长吁短叹！
赵明月看到，怪物庞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
想了一下，或许是由于连续被自己灭掉两个心脏的缘故。
纠缠了半天，赵明月也算摸清楚了这怪物的路数。
每一张脸，对应一个心脏。
看来要得把所有的心脏打爆，才能彻底收拾了这头畜生。
不过！
赵明月转而感慨道。
“脸多就是好！还一张脸配一个心脏，简直不要太强大。”
可是转念，月儿好奇一个事。
如果这玩意吃饭，是所有头都吃呢？还是一个脑袋吃？
“嗯....”
月儿赶紧摇了摇头，把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从脑海里摇出去。
“可能真的是自己太久没见到人了，都有点神经质了！”
嗯？
神经质？
月儿把自己吓了一跳。
她愣了一下，为何自己嘴巴里会冒出“神经质”这个词语？
而且是下意识的。
她思索了一下，发现自己竟然还能理解“神经质”的意思，大概就是傻子的意思。
这让赵明月可太奇怪了，而且她还发现，自己脑袋里竟然还多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记忆和知识。
只是眼下的场景，容不得她去思考和分析。
剩下的几颗头颅发出各种混杂的尖啸，或是愤怒，或是恐惧。
塔顶狂风呼啸，吹得赵明月的衣袂猎猎作响。
脚下是坚硬冰冷的石质塔尖，四周是深不见底、翻滚着浓雾的万丈深渊。
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一个酷似她“小妹”的头颅，眼中闪烁着狡黠，猛地喷出一股黑色的毒雾。
毒雾弥漫迅速，带着刺鼻的气味。
赵明月屏住呼吸，身形再次腾挪。
她沿着塔尖边缘游走，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怪物的数颗头颅同时转动，紧紧锁定她的身影。
其中一颗不认识的“周儿”丫鬟头颅，脖颈骤然伸长，如同毒蛇出洞，咬向赵明月的脚踝。
赵明月反手一掌拍在塔尖地面。
“啪！”
碎石飞溅。
她借力向上跃起，躲过这一击的同时，人在空中，双腿连环踢出。
“嘭！嘭！嘭！”
接连三脚，精准地踢在三颗不同头颅的下颚。
骨裂声清晰可闻。
怪物的嘶吼更加狂乱。
它庞大的身躯开始在狭窄的塔顶上移动，试图将赵明月挤下去。
塔尖边缘的碎石被它的动作蹭落，坠入下方无尽的黑暗，连一丝回音都没有。
赵明月目光扫过那些晃动的头颅，迅速判断着心脏的位置。
她每一次出手都极为果断，毫不拖泥带水。
拳，掌，肘，膝。
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被她利用了起来，在这一瞬间，化作了最致命的武器，狠狠砸向那怪物。
“噗嗤！”
“噗嗤！”
心脏被洞穿的声音接连响起。
每一声都伴随着一颗头颅的无力垂落。
怪物的力量在迅速衰减，动作也变得迟缓。
只剩下最后三颗头颅还在挣扎。
其中一颗是“母亲”的头。
另一颗是“小妹”的头。
最后一颗，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中年男子面孔。
“月儿，回头是岸……”
“母亲”的头颅悲声劝诱。
“姐姐，陪我玩……”
“小妹”的头颅发出稚嫩的呼唤。
赵明月眼中没有丝毫动摇。
她身形如电，再次欺近。
右掌如刀，切向“母亲”头颅的心脏位置。
“噗！”
左拳如锤，轰向“小妹”头颅的心脏位置。
“噗！”
最后，她拧身一脚，踢向那陌生男子头颅的心脏位置。
“噗嗤！”
最后一颗心脏被彻底贯穿。
怪物所有的头颅都无力地垂了下去，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
它眼中最后的光芒彻底熄灭。
沉重的身体失去了支撑，在塔顶摇晃了一下。
然后，朝着塔边缓缓倾倒。
最终，悄无声息地滑落边缘，坠入了下方翻滚的浓雾深渊之中。
塔顶恢复了寂静。
只剩下呼啸的狂风，以及孤身站立的赵明月。
她微微喘息，胸口略有起伏，沾满腥稠液体的右手垂在身侧。
她目光冷冽，望向塔底这无尽的深渊。
赵明月也有一些好奇了，底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去处？
竟然会有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前不久的那丑陋的巨型蜈蚣怪。
加上今日的这个多头怪。
这时沈绾才想到，莫非自己在梦里听到的那些“鬼话”都是这怪物说的？
想到这，赵明月不禁后背凉了。
刚才她沉迷在梦魇迷障之中，醒不过来，也没法干预外界的事。
要是怪物那个时候对她下手，她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好在这个怪物似乎别有所图，没有立即要了自己小命，不然真的就见不到顾长安那个狗男人了。
“嗯？”
狗男人！
为何自己嘴里又冒出了奇奇怪怪的词汇。
自己之前从来不这样骂顾长安啊，为何现在老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真是费解。
不过眼下，还是先离开这高塔为妙。
因为天气是越来越差了。
她此刻就是突破了宗师境，都感觉.....
不对，塔里绝对有东西。
她这下才发现，那道怵骨的寒意来自自己脚底下。
她将自己的感知扫出去，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脚下的塔里有东西。
跑！
赵明月没有犹豫，立刻纵身向上飞去，而后朝草原那边坠落。
“嗷！”
身后传来一声滔天的巨响。
赵明月回头一看。
“妈呀！哪里来的巨蟒啊！要老命了这事。”
赵明月将自己轻功发挥到了极致，因为她感觉到了身后那怪物的危险之处。
但凡她刚才犹豫一秒，此刻只怕就被嚼碎吞了。
太凶险了。
她清晰地认识到。
那东西不是她目前能对付。
她忽然想到，刚才在打那个多头怪时，塔尖上的经文不见了。
再联系到刚才那巨蟒。
“莫非那经文是封印？”
“砰！”
赵明月脚刚触地，身后便传来“轰隆”的倒塌声。
那耸立的高塔轰然倒塌，向深渊坠落而去。
声音渐行渐远。
可惜了，好歹是个古迹。
然后赵明月没有逗留，转身朝荒原的某个方向疾驰而去。
鬼知道那条巨蟒会不会爬出来，还是先溜为妙。
至于为何会选那个方向，赵明月也说不上来。
她总有一种感觉，顾长安会在那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