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月知道郭振华一直在暗中监视自己,她没法在路上留下暗号,只能在沿途在客栈住房留下记号。记号就在屋内门梁上,正是东野荒城玄影留下的记号:一个箭头,尾部带着一个圆圈。
夕月不知道墨铭能不能发现。她留的第一个记号在丰州丰城丰田客栈,丰州距京华何止千里。
墨铭可能已经想到是郭振华将她抓走,可他怎么知道她会被带到哪里呢?茫茫天地,他该去哪儿找她呢?
接近沙城,空气越加干燥,风声也越来越大,空气中充满沙尘。
夕月躺在马车里睡着了,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她看到墨铭竟然对着一尊佛像下跪,苦苦哀求,求上天给他指一条明路,一条找到她的明路。
她心疼地看着他,心如刀绞,泪流满面,用力摇头:“不,不要,铭,不要,不要跪......”
墨铭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无助:“上天,请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找到她?请给我一点提示吧!”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执着和坚定,仿佛只要能找到她,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夕月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摸他的脸庞,但她的手指却穿过了他的身体,如同空气一般。她感到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泪水不停地流淌着,模糊了她的视线。
“铭……”她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思念和爱意。夕月感到自己的心像是被撕裂般疼痛,她知道这只是一个梦境,但这个梦却让她疼,让她痛,让她哭…
“铭”
秦如烟静静看着夕月,眼里也有泪光盈动,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夕月了。
她想:夕月心里一定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人,可以让她哭,让她笑,让她不顾一切,可她却不愿意对任何人提起。
夕月猛然坐起,双眼瞪得大大的,满脸都是惊慌失措的表情,仿佛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她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般,双手紧紧抓住毛毯,用力将其裹在自己身上,试图寻找一丝安全感。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惧,嘴巴也不听使唤地哆嗦着,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不,不要,不要跪……”那声音微弱而颤抖,带着深深的恐惧和无助。
秦如烟也第一次见夕月反应如此强烈,如此害怕,连忙上前将夕月紧紧抱在怀里,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都是梦而已。”
车帘掀开,郭振华看着夕月,眼中有一丝疼痛一闪而逝。
秦如烟冷冷问道:“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见郭振华只是咬紧后槽牙,不作回答。秦如烟伸手将车帘用力拉下,将郭振华隔绝在外。
夕月声音响起,沙哑异常:“如烟,我没事了。”
秦如烟将夕月放开,伸手帮夕月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道:“我不知道你口中的‘铭’到底是谁。不过,既然你那么痛苦,何不将他忘记了呢?”
夕月摇摇头道:“不,他是我的未婚夫,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的。”说着说着泪水再次滑落。
秦如烟连忙劝慰:“好,好,不忘就不忘。”
“嗯,不忘”夕月双臂抱紧小腿,下巴放在膝盖上,整个人呆呆的,良久才问道:“如烟,你说,一个人为了你,向别人下跪,你是不是应该开心呢,他是那么…那么的爱你。”
秦如烟整个人愣了一下,她还真没遇到过这种问题,也没经历过,连感情也是单相思,想了一会儿,不确定道:“应该是吧。”
夕月笑了,右手抬手抹了抹眼泪:“我就遇到了这样一个人。”
“你未婚夫吗?”
“嗯,他是一个智者......”
夕月将她和墨铭的事缓缓道来,只是关于她和墨铭的真实身份,被她特意隐藏了。
夕月的语气十分温柔,仿佛沉浸在回忆之中:“他总是默默地陪伴在我身边,给我最温暖的拥抱。他会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帮我解决所有的难题。他会在我伤心的时候安慰我,给我力量。”
秦如烟却早已泪流满面,如果夕月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哪怕这个男人跪拜的是神佛,那也是爱到了极致。
......
东华寺,玄影怔怔看着那个下跪的黑色人影,双腿一软,缓缓也跟着跪了下去。他心中的神,最终还是给那个虚无缥缈的神下跪了...
玄影双膝及地,跪着行到墨铭身后,匍匐在地,颤声道:“公子,他帮不了你。”
墨铭仰头静静注视金色大佛良久,缓缓起身道:“玄影”
“在”
“通知赤影....”
玄影一惊,“公子,你是...”
墨铭抬头仰望佛头,“既然神想天下大乱,我就助他一臂之力吧。”
.....
秦如烟伤势已经好了八成,身手已经不受影响。夕月将自己的逃跑计划告诉了她。秦如烟表示愿意帮忙,因此夕月就不用等到戊三戊四值班了,以秦如烟的身手,绝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值班人制服打晕。
今晚,休息的地方没有河流,是一处荒野山坳,可以很好的躲避风沙。马匹全拴在远处小树林里,两人掀开车帘仔细查看四周情况。郭振华还是靠在马车正对面一块巨石上睡觉,左边便是小树林,右面有一条小路直通上方大路。两个值班,丙五背靠小树,丙六坐在石头上,两人有一句没一句,低声聊天。
夕月和秦如烟对望一眼。夕月先跳下马车,手拿巴豆粉、泻药粉,向小树林走去,丙六连忙跑过询问情况。夕月微微一笑,脸上疤痕狰狞可怖,将丙六吓了一跳,也幸亏他是杀手,手上还有几条人命,心理素质不错,不然真叫了出来。
夕月故意双腿不断扭捏,道:“我内急,想去小树林里方便一下。”
丙六看着夕月高挑的身材,再想到夕月的真实面貌,心里一片火热。大家私下都在讨论说夕月是桃花坊花魁,这不就是妓女嘛。丙六越想,欲念就越强,胆子也就越肥。他可不是没碰过女人的小白,妓院也去不少次。
夕月身子快速向小树林跑去,丝毫没注意到,丙六就跟在身后。等夕月跑到一棵树下,正准备回头查看情况,丙六直接从夕月背后跃起,将夕月扑倒在地。
夕月武功全失,反应不及,双手手掌猛得撑在地上,用力翻过身来,右手从袖口摸出三枚银针,用力刺入丙六脖颈,随后右脚用力踹在丙六小腹。丙六身体滚落一旁,看到丙六背上流星镖,眉头微皱,转头一看,远处一道黑影背靠大树,正冲她微笑,不是郭振华又是谁。
夕月用力起身,伸手从丙六脖颈取下三枚银针,轻轻一甩,血滴飞落,银针纤尘不染。夕月重新将银针收入袖口,向马车行去。
众人都已经醒来,全部静静注视着夕月。夕月面无表情,走到马车,秦如烟摊开两只手,道:“我刚下马车,他就站了起来。”
两人爬上马车,夕月脸色凝重道:“看来他一直都在监视着我们。”
秦如烟点点头,拉起夕月双手,发现手心在向外渗血,连忙取药给夕月上药。
车外响起郭振华的声音:“既然大家都醒了,准备一下,上路,争取今日就到沙城。”
马鸣声响起,马车缓缓上路。
夕月和秦如烟一觉直接睡到中午。
午饭时分,突然刮起大风,漫天灰尘,二女躲在马车安心吃饭,其余人只能放弃吃饭,继续上路。
夕月双臂撑开,长腿展开架到对面长凳上,扬起水袋喝了一口水,随口问道:“如烟,你去过摩崖绿洲吗?”
秦如烟学着夕月样子将腿架到夕月长凳上,双手轻轻捶打大腿,道:“没去过。你去过没?”
夕月背靠车壁,双眼眯起,神情慵懒,道:“去过两次,不过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现在都忘记了。”
秦如烟面露好奇,问道:“你怎会跑到那里?”
夕月平静说道:“以前有个老头,总说哪里这个好,那个好,有山有水,让我去看看。然后我就去看了,也就那样。”
“老头,谁呀?你亲人吗?”
“嗯,我老爹”
“哦,那他现在还在那儿吗?”
“不在了,跑无妄山去了。”
“好吧...”
秦如烟静静靠着车壁,喃喃自语道:“你爹让你去哪儿,主要是想见见你,你还有爹爹,有时间多陪陪他。不要像我,从小就不知道亲生爹娘是谁,认了义父母,也没能保护好她们,我真是太没用了。”
秦如烟说着,双眼发红,泪水不自觉流了下来。
夕月起身拉起秦如烟双手,安慰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用自责,这也许都是命吧,不然也不会有‘命运’一词了。”
“也许是吧...”
.....
丰州自古混乱不堪,马贼横行。
夕月一行人进入丰州以来,却一路平安顺畅,不要说遇见马贼了,就是连个劫道的都没有,真是奇怪。
郭振华运气也真是好,夕月心里愤懑不平。
下午时分,马车慢慢停下,夕月掀开车帘,戊雄带着三个人骑马跑回来,道:“公子,前面有马贼,正在围杀一名女子。”
夕月心里嘀咕: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郭振华面不改色,问道:“马贼有多少人?”
“一共三十多骑,五十人左右,个个手握长刀,杀成一片。”戊雄现在还心有余悸,后面三人也是脸色煞白,眼中充满恐惧。
丁解勒马上前两步,道:“公子,这伙马贼实力不小,我们没必要和他们硬碰硬,等他们走了,我们再过去吧。”
丙队队长丙业也上前劝道:“是呀,公子。我们还是先躲一躲吧。”
夕月坐回车内,掏出一把瓜子递给秦如烟,秦如烟接过,问道:“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夕月嘴角扬起,“他又不是傻子,肯定不会遇事不...”
“好,将马车赶出大路,我们到那片小树林休息片刻。戊雄你带人时刻监视马贼动向,他们一走,马上回来报告,”夕月话还没说完,郭振华声音从外面传来。
夕月感慨叹息一声。
秦如烟看了夕月一眼,抿嘴一笑,问道:“怎么了?突然这么叹息?”
夕月摇头苦笑道:“我是叹息,我和他都变了,都不再是当年那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客了。”
秦如烟笑道:“你还以为你是江湖中人吗?”
夕月醒悟道:“说的也是,江湖人管江湖事,我已经退出江湖了。”
秦如烟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正经说道:“你错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是江湖,你就是江湖,你退出的了吗?”
夕月摇头淡笑:“你以为笑傲江湖呢?”
秦如烟哈哈大笑,道:“笑傲江湖有什么不好?”
夕月道:“笑傲江湖需要实力,你有吗?嗯…天剑宋秋蒙武功够高了吧,他笑傲江湖了吗?不还是整日闭关,生怕天下第一被人抢了。这世道哪真有什么笑傲江湖。”
秦如烟问道:“那你当初为什么游走江湖?”
夕月磕了一个瓜子,道:“这不是年轻不懂嘛,以为江湖里自由,无拘无束。结果什么都没有,自由没有,安全没有,朋友也没有,仇人倒是不少。”
秦如烟叹道:“也是吆!还真是: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夕月笑道:“这句话倒是真的,”
两人举起酒袋,在车里慢慢畅饮。
大约过了两刻钟,戊二戊三回来报告:“公子,马贼已经离开了。”
“好,准备上路。”
马车重新回到主路,行了半刻钟,戊雄骑马回来,道:“公子,马贼已经走了,那名女子也被马贼带走了。不过她的武功还真是高,一番拼杀,斩了十几个马贼。”
夕月掀开车帘,看到前方道路中间躺着十多具尸体,应该就是戊雄口中被女子斩杀的马贼。
马贼速度快,来去如风,而且马贼普遍比强盗武功高,对方又那么多人,能杀十几个,那个女人武功确实不错。
让夕月出手,也就是半斤八两。
郭振华点点头,没有发表观点,快速向前面行去。
前方道路宽敞平坦,马车行驶十分稳当。又行了五里地,前面出现一块密林,郭振华心里有一丝不好的预感闪过。
三四十匹大马从林中冲出将他们团团包围,马贼围着他们手里长刀不断挥舞,嘴里不停呐喊啸叫。
夕月环顾一周,马贼人数增多了,竟有六七十人,看来马贼老窝就在附近。
郭振华眉头微皱,勒马上前,马贼停止呼喊,中间踏马走出一个光头大汉,身披白色马褂,胸口长满黑毛,背负斩马大刀,胯下黑色大马,威风凛凛,大汉驱马来到郭振华两丈外。
背后一个八字山羊胡的中年瘦子,勒马行到大汉身边,冷声道:“这位是我们七煞堡三当家雷煞,你们已经踏入七煞堡的地盘,想过去,男人每人一万两,女人全部留下。我们七煞堡做事很讲规矩,绝不多要,也绝不少要。给你们一炷香考虑,过时全都得死。哈哈哈…”
周围马贼也跟着哄堂大笑起来。
夕月眉头微皱,比起落入马贼之手,她更愿意跟着郭振华走。
秦如烟双眉颦起,面色严肃,右手紧握长剑,已经做好打斗准备。
郭振华勒马走向马车,马贼满脸冷笑,也不阻止。郭振华看向夕月,眼中犹豫,无奈,心疼,悲哀…等,多种情绪夹杂在一起,最后清淡一笑 ,道:“如果还有别的选择,我一定不会放你回去的。”
夕月眼中充满喜色,嘴角微微上扬,看着郭振华,没有说话。
郭振华手刚伸到怀中,一只箭矢破空向郭振华后背射来,郭振华猛然跃起,箭矢去势不减,钉在马车车壁上。
郭振华刚落地,一柄长剑直刺郭振华胸口。郭振华身形暴退,长剑出鞘,与来人战在一起。
郭振华看到来人,心里大惊。夕月也是心中狂跳。
鬼煞,七煞门门主,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名字。
当年,夕月曾和郭振华合力歼灭七煞门,鬼煞被郭振华长剑穿心刺死。
他怎么可能没死?
而且武功好像比以前更高了,当初鬼煞使用的是一口九环大刀,现在竟然改用长剑,威力竟比大刀更强。
雷煞驾马赶过来大喊道:“大哥,发生了什么事?”
鬼煞手上不停,嘴里大喊道:“将他们全部抓起来,反抗者,杀。”
郭振华身形不断后退,已经落了下风。
雷煞对着马贼大叫:“抓住他们,胆敢反抗者,杀。”
“杀,杀...”马贼向夕月等人冲杀而来。秦如烟刚想拔剑出去,被夕月按住:“先静观其变,不要硬拼。”
自己武功全失,对面马贼有六七十人,鬼煞武功还在郭振华之上,他们这边虽然有二十几个杀手,却完全不是对方的对手。
为今之计,只能隐藏实力,静待时机。
果然,杀手很快便死了一半,其余也全被制伏。三个队长,丙业身死,戊雄左臂消失,丁解左胸受了一刀,鲜血直流。
郭振华本就处于下风,现在手下被制伏,更加心烦气躁,剑法也就乱了起来。
鬼煞抓住机会,右手长剑突然换到左手,一剑刺在郭振华右肋,郭振华身体踉跄后退,鬼煞身体急速跟上,将长剑架在郭振华肩上,郭振华长剑驻地,用力支持着身体。
鬼煞冷声道:“江落痕,你做梦都没想到我没死吧,你和肖盈灭我七煞门,我要将你们碎尸万段,说,肖盈现在在哪?”
郭振华脸色苍白,双眼直直盯着鬼煞,沉声说道:“你不可能是鬼煞,我已经将你一剑穿心了。”
鬼煞哈哈大笑,左手用力猛然扯开左胸衣襟,露出胸口一道狰狞可怖的伤口,触目惊心,鬼煞咬牙切齿道:“你没想到吧,我身体异于常人,我的心长在右边。”
郭振华腹部血流不止,身体摇摇欲坠。鬼煞收起长剑,大声道:“将他给我绑了,运回堡中,哈哈…。”
马贼见夕月和秦如烟脸上疤痕恐怖吓人,也没有心思再动两人,将两人上身捆绑,带回堡里。
回去路上,雷煞很纳闷,不知鬼煞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就问道:“大哥,你不是正处理那个女的吗?怎么突然跑来这里了?”
鬼煞脸色铁青,无奈道:“还能因为什么,老二又犯病了,我只能躲着她。我没地方去,就想着好久没劫道了,就过来找你了,只是没想到竟然遇到了以前的仇人,真是天助我也。”
雷煞也跟着哈哈大笑,道:“这说明大哥运气好,上天也想大哥报仇雪恨呀。”
鬼煞恨恨说道:“只要问出肖盈下落,我就将江落痕拆骨扒皮,丢入油锅,炸成麻花,晒成肉干,到时候分给大家当干粮吃。”
夕月听后,心里一阵胆寒。这鬼煞还是那么变态,喜欢将人炸成麻花。不过,现在变态更加升级了,竟然敢吃人肉了。
周围马贼非但不觉得恶心害怕,反而哄堂大笑,跃跃欲试。
果然,七煞堡还是以前的七煞门,作恶多端,杀人如麻,邪恶无比。
郭振华伤口被简单处理,保证不死。
七煞堡果然距离不远,鬼煞还是喜欢将大本营建在大山里,依山傍水,盖木屋,挖山洞,一切都取自山林。
原本,夕月要被关入男洞穴,夕月表明自己女子身份,就和秦如烟一起被关入山洞。洞里七八个女人,衣不遮体,浑身伤痕,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夕月二人在山洞洞口坐下,山洞被铁质栅栏门锁着,铁筋有小孩手臂粗,根本无法用武力打开,门口有两名守卫,远处设有三个哨塔,时刻监视着整个山寨。想逃出去,困难很大。
郭振华被关在单独山洞,进去时看了一眼隔壁山洞。
里面关着一名白衣女子,长发遮脸,看不清样貌,坐靠在墙壁上一动不动,分辨不出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