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苏琼等人皆是回到了连云十三城。
守城的晋回江等人见他们平安回来,暗松一口气。
但也在一顿寒暄后,各自安顿下来。
夜间,总有一些睡不着的夜猫子会出来溜达,比如谢矜。
说起谢矜的作息时间,众人都感觉有些奇怪。
按理来说,作为曾经的隐士,如同养老惬意般的慢生活,作息一般来说是很健康的。
但自从跟着苏琼之后,大家时不时可以看到谢矜大半夜抱猫游走于各个通廊的情形。
譬如现在。
谢矜依旧是那般的抱猫姿势,如同思念故土的谪仙一般,盯着天上的夜空发呆。
而一样习惯于狼的夜间生活的桓凌自然也没睡,他跟朗月并排而来,看着不远处的谢矜,有些疑惑,便悄然上前,问道“谢军师,你在这干什么?”
谢矜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了,回了神,有些茫然地看向桓凌,暗松一口气,语气带着一种对小孩子的无奈宠溺,轻笑道“你怎么在这?”
桓凌耸耸肩,“我就是跟你打声招呼,毕竟你老是大半夜就傻站着。”
说完,少年看了一眼谢矜怀中的小猫,展开手。
谢矜见此,轻笑一声,将它递给桓凌,笑道“这么久了,你倒还是不肯唤我字。”
桓凌撇撇嘴,一边轻抚怀中小猫,一边回道“我主要是不习惯你们世俗里的喊字,主公我都很少喊。”
“虽然应该按你们的礼节,要喊你们字的,但喊你们职称已经是我最能习惯的了。”
说到这,少年语气有些委屈,小声嘀咕道“记住人名、人脸就不错了,还让我记字……”
“这也太为难我了。”
谢矜轻笑几声,没有强求。
毕竟,桓凌到底是心思纯粹的人,只会记住自己在乎的人,倒是不必像他们这样八面玲珑的,而且太多杂念倒是会失了这份纯粹。
桓凌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道“谢军师,主公他们都说呢学识渊博,向来是无晓不知的。”
“我刚好有一事相问,不知军师可告诉我?”
谢矜有些惊讶。
在他的印象中,桓凌其实不算愚笨,他学东西很快,只是因为不习惯导致的抗拒心理一直在推迟进度。
但也或许是因为总是被人强迫学习以及他天生强大的野兽直觉,他的思维方式异常的简单了当,行动上也往往追寻直觉,很少有独立思考的时候。
所以……
能让桓凌产生问题并且思考的事,定然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也或许因为这个问题的重要性,谢矜自然也猜到了出题人。
他笑了笑,“你有什么想问的?”
桓凌斟酌一下,坦白道“虽然主公之前不再多多要求了,但既然是主公希望的,我还是觉得应该做到比较好些。”
“他是希望我做好人?”
谢矜微微挑眉,有些疑惑,“做好人?”
桓凌嗯了一声,“让我更像个人样?”
听言,谢矜有些犯迷糊,但他还是仔细地想了想。
君清会这样出题,必是为桓凌着想。
那必是从桓凌的不足之处说起。
人样?
谢矜有些沉默了,他猜出了大概,却不知该如何跟他解释。
毕竟,这件事上,惟有桓凌去习惯感悟才好。
但面对少年这张求知欲满满的神情,谢矜有些难办,轻咳一声,只好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忽悠一下。
桓凌听得似懂非懂,最后只好点点头,认命道“没听懂。”
谢矜也认命了,自己不擅忽悠,没法跟他们相比。
他没听懂也好,自己也快说不下去了。
桓凌撇撇嘴,说道“算了,就这样吧。”
谢矜暗松一口气,却也被这小孩的下一句话给吓到了。
“看来他们说得对,谢军师和主公真相配,一样会说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桓凌这样天真嘀咕道,完全忘了这话不能随意说出口的事。
少年只是将猫放回谢矜手中,遂摆摆手,叫起那有些同情谢矜的朗月,离开了。
徒留呆愣的谢矜,尝试着重启。
但说实话,这绯闻早就来源已久,不光是顾瑜知道,还有沈然、顾瑾、萧逐意等主要人物都知道,也包括其他人。
但大家基本上都在私底下传。
当然,也有胆大的,舞绯闻舞到正主的。
不出意外,那正主是乐意传自己与主公亲密的桓凌。
但谢矜他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第一次听到这种离谱的绯闻,思绪顿时混乱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皎月只注意到那廊下的少年,近乎木愣一般地抱猫走回自己的房间。
屋中寂寂,只余缕缕月光映射纸窗,似与以往的冷清并无异样。
那猫儿亦如往常一般轻叫一声,慵懒舔毛,跳上那月下窗台,微打哈,耳朵微动,猫瞳依旧追随映射着自己的主人。
那清矜少年靠着墙,有些脱力地滑了下来,捂脸低喃。
“真是……荒谬。”
语气并非淡定,带着自己都没法察觉的那抹不确定安抚着自己。
就像那向来冷静的完美军师也完全不知……自己那双藏在发丝后边微微泛红的耳尖。
……
第二日,苏琼伸了伸懒腰,看向庭中的沈然,朗笑道“你没事做了?”
沈然点了点头,“多亏在无止的帮助下,你吩咐的事,我搞定了。”
“其他细节,我也跟神威军的各位商讨了一番。”
“最终都确定好了。”
“就等你。”
苏琼持笔杆敲了敲桌面,将桌上处理完的公务推至一旁,轻笑一声,“谦润,你有听过苏家神威三军上将的考核吗?”
沈然眼珠微转,笑道“曾从祖父听过一次,说是三军上将的考核较庸人而言极其严苛,考核方式也颇具三军鲜明特色。”
“而在往上说,就听闻是长明军师一手创办的考核。”
苏琼笑了笑,“你这话没错,但我可以在给你透个底,御光的考核是最为严苛的。”
“原因你仔细想想也很清楚。”
沈然挑眉,回道“难道是御光在三军之中人数最多,其将领必具一号令下万军出的魄力?”
苏琼笑了笑,一边墨水洗净,一边说道“你倒是说到点上了,御光作为历代神威的最强战力,苏家祖祖辈辈对御光的严苛程度是最不人道的。”
“在神威,三军发挥不同作用,天策人数最少,是因他们以谋见长,向来是以少胜多的好手,平日多以协助为主,只有危机关头,他们才是主宰者。”
“贪狼人数居中,是他们经常游走在战场上混淆视听、浑水摸鱼,多则利于煽动,少则不引人注目。”
“至于御光,他有个凶名,叫做‘不死的蛮族’,这话好笑,但也没错,御光靠的,就是强大意志力以及越挂彩越勇猛的态度。”
“你大概这么一听,就知道为什么御光上将的考核最为严苛。”
沈然抿了抿唇,愣愣道“因为……需要一个更加强大的怪物,去统领一群怪物。”
苏琼点头,将洗净的毫笔放归原处,“正是如此。”
“强者为尊,向来适用于每个地方,尤其是……军营。”
沈然扶额轻叹,“所以呢?你就会搞出这些把戏?”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苏琼轻笑一声,拿起自己的佩剑,“这是,这任神威上将教他的第一节课。”
沈然无奈,随他而去。
到了目的地,众人已然在此处等候。
萧逐意带着那狐狸味就凑了上来,不怀好意地执扇轻敲苏琼的手肘,笑道“诶,你对梓微做了什么?他怎么一副那个鬼模样。”
苏琼感到莫名其妙,顺着他视线就看了过去,只见那谪仙难得发了呆。
少年感到惊讶,问道“他这情况多久了?”
萧逐意回道“大概有一段时间了……”
“具体多久,我也不是很清楚,但眼下看他的样子,估计在经历一些难以接受的事,也不知多久才能缓过神。”
苏琼点了点头,心中有些疑惑,但说实在,一个敢跟他一起夺天下的离经叛道之人,实在想不到他还有什么不可以接受了。
连女子参军一事,他都赞扬了。
但眼下也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
少年摇了摇头,甩去杂念,看向众人,朗声道“今日,我神威将选任新的御光上将。”
“请候选人上前来。”
谷问寻默默上前,看向苏琼。
少年笑了笑,“考核很简单,你只要在那片林子里存活三日就好了。”
“放心,那片林子的野兽,我已经叫星宵请走了。”
“进入林子前,有三个条件,武器禁止拿,食物也不可以,你存活的方式只能是饮水。”
“如有违反,你此生不得做御光上将。”
谷问寻微微皱眉,也就是说……机会只有一次。
但照现在看来,似乎只要找到溪水就可以存活。
可有这么简单?
少年特意扫视众人,观察他们的神色。
御光的人只是一味地起哄加油助威。
苏琼等人也只是笑笑。
谷问寻有种不好的预感,问到“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苏琼微微挑眉,勾唇一笑,“不可以。”
这话是否认,也意味着肯定。
这个考核……稍有不慎,真的会死人。
谷问寻不禁咽了咽口水。
但此刻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只能往前走。
苏琼似乎又想起什么,笑道“哦,对了,桓星宵虽然把野兽给驱走了,但你也要知道,兽跟人也有些相似性,总会有些不听劝的。”
谷问寻觉得这话有些深意,但也没得细想,只是点了点头,转身走进林中。
待谷问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丛林里后,在场的各位皆露出阴谋得逞的奸笑。
尤其是御光的各位,更显猥琐一些。
他们闹哄哄地讨论着等下该怎么好好折磨谷问寻。
萧逐意见此,有些无奈,“诶,坑自家人是你们神威的老传统吗?他们怎么一个比一个兴奋?”
苏琼笑道“也不是这样说,兴奋的是御光老兵,一旁有些被吓到正在融入的是御光新兵。”
“至于原因嘛……”
“大概这是他们唯一可以大肆群殴一个人了。”
“尤其这个人还是前任恶鬼上司的亲儿子,还有可能成为他们下一任恶鬼上司的人。”
“难得可以揍下任可以折磨他们后半生的上司,你难道不开心?”
萧逐意面色一僵,“群殴啊?还是带怨气的。”
“不、讲、武、德……”顾瑜一字一顿地低喃着,朗笑道,“我喜欢!”
沈然笑了笑,“所以你才让我挑新兵里的好苗子跟老兵一起胡闹啊?”
苏琼耸了耸肩,“没办法,当年的卫州之战,损伤最惨烈的就是御光,如今的新兵也只是大多数老兵的后代,他们没太多经历腥风血雨,打起战来也只是软脚蟹。”
“我干脆借此机会,找几个好苗子让他们跟着老兵学点东西,而且……”
“倘若谷问寻挺过了这三日,那些新兵也可以学到关于御光不怕死的精神,日后训练就更加挺得过。”
“然后一个传一个的,各个都会变成不服输的倔种。”
沈然笑道“你很了解男人嘛?好胜心强得可怕。”
“……我不就是男人?”苏琼无语道。
顾瑾沉默半晌,想着那考核,问道“主公,但倘若只是他们这样,到底是会顾念情分,手下留情的,怎会有性命之忧?”
苏琼微微挑眉,笑道“你仔细想想,我的三个条件。”
“不准拿武器,不准带食物,只准饮水。”顾瑾重复道。
苏琼解释,“不准带武器,等于他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只能赤手空拳,而御光的他们会有人拿着武器不断追击他。”
“因为赤手空拳,所以只能暂且选择躲避,而长时间的追击,会导致精神异常紧绷,体力消耗加倍,但如果受了伤,体力会因为失血量变多,体力更加不支。”
“在基本无法移动的情况下,只能等死。”
“而在禁止带食物,只准饮水的状态下,他唯一反抗的希望,就是以饮水的方式补充体力,但饮水……又能补充多少呢?而溪水,他又什么时候可以找到呢?”
“况且按惯例,第三天不再是御光的群殴,而是苏家人单方面的追杀。”
“你们觉得他逃得出我的手掌心?”
顾瑜听了,不觉感到残忍,“这完全是往死里逼啊?!”
苏琼不以为然,“不然你以为神威为什么叫不败之师?”
“不败,自然有不败的残忍。”
顾瑜被他搞慌了,赶忙心存侥幸地向一旁的关宣和姚齐明求证这件事。
毕竟……苏琼说过,御光只是最为严苛向,其他两军应该不会那么过分吧。
姚齐明尴尬地笑了笑,“我天策应该还好,我们就只是玩沙盘,只是中间会有些干扰。”
“什么干扰?”顾瑜问。
“额——大概就像一旁有人对施行酷刑吧,比如那种一边把针扎进指尖,一边让你在过程中想出应对办法。”姚齐明语气平淡道。
顾瑜嘴角微抽,还是不死心地看向关宣,“你呢?”
关宣挠挠脸,呵呵几声,“大概是把我光明正大地扔进敌营并在七日内把敌营的信息全部透光,并且神威的假消息全部透入,并让他们彻底相信,然后在第七日凭自己安全离开敌营,没人接应的那种。”
“说起这个,我那次去了三个人,就我一个毫发无伤地回来了,一个残了,一个到处挂彩的。”
顾瑜惊了,“开局就天崩啊!还直接实战?!”
他看着这两位,默默提高了他们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都是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