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白为乐坊、夜为花巷的风月楼,便吩咐人前往这京城最大的绝景——皇宫。
不料,这来的路上,碰到了一位在她意料之中也在她意料之外的人——当今左相。
本是简单的两车相遇,匆匆而过,无需惹人在意。
可惜两人都眼尖。
一个看到就想走,一个看到就找茬。
苏琼看向这身穿绛紫色官服,浑身透着温润清澈气质的笑面佛左相,心中只是无语。
“苏小侯爷,好久不见。”柳少相温笑道
“柳相好啊!”苏琼假笑道。
俩人就这样,坐在各自马车上,通过车窗,打了声招呼。
苏琼见到他,真是浑身不自然。
倒不是苏琼怕他,主要是他们俩人天生命格相冲,天生气场不对头。
就……也是莫名,自柳少相当官后初次见面,能正常说十句,都已经是仁义尽至。
说到底,可能是双方太过了解对方,而且私下都是那种爱毫不留情地揭穿别人,然后安心看戏的那种人。
一个喜欢扮猪吃虎的人,一个喜欢潜伏伺机的人。
两个都擅长伪装的人,最讨厌别人看透自己。
导致两人一直是水火不相容的关系。
偏偏就是两人的关系,挺复杂的,一是两人都不希望这世上有人看出自己的伪装,迫不及待地想杀了对方,二是两人都不允许别人打败对方。
用直播间的各位解释来说,就是妥妥的相爱相杀的宿敌关系。
但要说,这俩人现在的力量都不对等,权势大的柳少相完全可以不着痕迹地下手。
可偏偏啊,这两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导致柳少相不能下手,只能留着苏琼的命。
而且,柳少相心中有傲气,他不甘就这样随便了结一个称上宿敌的人。
亲手碾压与之相匹配实力的苏琼,可以说是他用一辈子吹嘘都不够的事。
“苏小侯爷,可是要跟陛下叙旧一番?”他温声道。
苏琼朗笑道“是啊!本世子颇为想念皇舅爷,整日躺在凉苏,快闷死了!”
“苏小侯爷真性情。”他轻笑道。
苏琼笑着谦虚几句。
双方就这样告了别。
而当车窗帘放下的那刻,车中的两人几乎同时冷了脸。
苏琼向皇宫驶去,柳少相向左相府驶去。
当两车有些距离后,柳少相才睁开眼,轻笑一声。
没死就好,苏琼。
另一边的苏琼,则跟直播间的各位拼死撇清她跟柳少相的关系。
拼死维护自己最后的清白。
最后,她生无可恋地半瘫在座位上,无奈扶额道“是不是直到我找到天命之子,才能你们永无止境的拉郎配?”
他们点头了。
她无语了。
最后,她还是妥协道“随便你们,但唯独柳少相与我的搭配,至少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就行了……”
他们答应了。
才怪!
这cp早就有了。
随着双方的争辩落下帷幕,马车停了,苏琼才收敛神情,神色从容,下了车。
她跟禁军侍卫一副状似热情不着调的样子,拉拉扯扯的。
最后还是禁军统领路过,催着苏琼进宫面圣。
苏琼展扇轻摇,歪头向这侍卫统领眨下一只眼,颇为调侃的意味,戏谑笑道“李泽钧,收敛下你那张死人脸吧,小心你夫人不喜你!”
李泽钧闻言,暗暗咬牙道“内子与不佞关系甚好,多谢苏小侯爷关心。”
苏琼笑着摆了摆手,轻声道“老古板。”说完,便轻哼着曲,脚步轻快地往皇帝所在地走去。
李泽钧深深看着他的背影,想起那晚杀死刺客后略显狼狈的浴血少年,将那把沾血的剑塞进自己的手中,又将手上未干的鲜血尽数抹至自己的衣衫,冷笑着说出“想活着,就替我掩饰。”
也是那天开始,他算是真正认识了苏琼。
也在与苏琼日渐相处中,他因苏琼粉碎了所有来自世家的骄傲,也因苏琼塑起了身为李泽钧的骄傲。
苏琼他……逼我面对那被皇室和世家百般掩饰的残酷现实。
我原先是恨他的,但现在……
我感谢他,感谢他成就了一个刚正爱民,有勇有谋的李泽钧,而不是那个无药可救、醉梦生死,如同烂泥的世家公子。
李泽钧轻叹一声,抬眼间,眼中尽是期许欣慰的笑意。
你终是回来……
搅动风云了。
他一秒掩住情绪,一如往常地冷声吩咐注意事宜。
而此时已在御书房的苏琼,正与其皇舅爷上演一场感天动地的亲情大戏。
【啧,我看着也是累,皇家事真难有真情。】
【有没有跳过键?!这实在污了我的眼!!!】
【好一番亲情大戏,就没有人把这狗皇帝给砍了吗?!】
【我的主播啊——我的苏安啊——】
直播间一片鬼哭狼嚎,看到狗皇帝,恨不得从屏幕爬出来,上演一场贞子刀人的大戏。
这样,还不牵扯苏家。
毕竟皇帝是被吓死的。
苏琼没在意他们。
在意了,就说不定演不下去了。
少年只是跟皇帝唠唠家常,最后话毕,还不忘轻咳几声,以示旧伤犹在,依旧是废人一个。
最后离开的时候,苏琼见着这双眼凹陷、面色苍白的瘦骨老人,眼神混浊,语气缓慢却透着一丝天子威严,如今如同长辈一样慈祥,劝道“阿琼啊,身子不好了,就少沾女色。”
苏琼自是也如晚辈一样敬重长辈,也带着晚辈独特的单纯,朗笑道“知道啦!”
不就是……让我别留子嗣的意思。
她踏出门,面上带笑,眼中闪过冷意,但随后恢复那副不着调的样子,脚步轻快着,离开了这最讨厌的地方。
御书房内,那无情帝王也终是露出真正的丑陋模样,向一旁伺候自己的内侍公公赵德,冷笑道“苏琼成了废物……”
“你觉得呢?”
赵德只是低头恭敬回道“奴才不敢妄论。”
帝王眼中的阴鸷翻涌着,想着那苏琼与那人几分相似的脸,笑声不受控地从他口中溢出,癫狂不已。
最后,他捂住自己的眼,痴痴呢喃:“皇姐啊……皇姐啊……”
“你终于要死了,要死了!”
“哈哈哈哈——”
赵德看向这痴狂的帝王“商笏”,内心毫无波澜。
他很早就知道的,面前的这个男人,这辈子的心结就是他同胞皇姐——太昭长公主,苏琼的外祖母。
那个受尽皇恩,样样比他好的亲皇姐,那个万民爱戴,名臣拥护的第一太女,只可惜……
她只是差点,只是差点,差点成为了世上第一位女太子,差点成了世上第一位女皇帝。
也仅仅是这“差点”。
折磨了商笏的一生。
可赵德也曾无意间看过商笏有时总会画一个人,总是抱着那幅画,懊悔着,哑声痛哭,有时候梦魇了,也只会梦吟着皇姐,说着对不起的话。
或许,他们两姐弟曾要好的。
只是身在帝王家,也都无法成全对方。
一个站在天下,一个站在自己。
只叹……
世上安得两全法?不负天下不负卿。
赵德想此,不禁闪过当时女子眼中的犹豫。
殿下啊,您最后……
到底是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