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林轻歌带着数名暗卫翻身下马,重新踏进林府大门。比起白日离开时,此刻府中气氛更加肃杀——不但多了成群提灯巡逻的家仆,院落角落也增设了路障与流动哨,显然父亲对林嫣然背后势力的警惕已提高到极点。
林轻歌先赶往父亲的卧房。夜风微冷,廊灯昏黄摇曳,映得她神色越发凝重。推开内室门,只见林家主正斜倚在床榻上,额头覆着湿帕,管家与大夫站在一旁,神情忧心。
“父亲!”林轻歌快步上前,见父亲似神志清醒,却脸色比白日还要苍白几分。
林家主见她回来,缓缓睁眼:“你……怎么真连夜赶回?唉,本想再等天亮再让人去九王府禀告。”
林轻歌轻轻握住父亲的手腕把脉,焦急问:“嫣然怎么会忽然发狂?您又可曾受伤?”
“我……我无事,只是被她惊扰得血脉逆冲。”林家主说到这儿,疲惫闭目,“她在禁室里不知发什么疯,竟将守门的两个侍卫打伤,还狂呼乱叫,似人事不辨。大夫看过,却说并非单纯的情绪失控,像是中了一种奇怪的毒。”
林轻歌闻言,心头一跳:“中毒”二字无形中牵动了她多年学医的警觉。虽说林嫣然确实狠辣,但她素来理智,怎么会突然失心疯?除非她被人暗中算计。
她迅速安抚父亲:“您先安心休息。嫣然那里,我去看看再说。”
林家主点头,又忍不住叮嘱:“若她当真中毒,你务必要尽力查清……她虽作恶,但毕竟是我林家子女,不能让她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禁室。”
林轻歌看着父亲额角渗出的汗珠,明白他内心矛盾:再如何愤怒,终究是亲生骨肉。她微微颔首:“父亲放心,我会竭力救她,也绝不让人再靠近她作祟。”
沿着昏暗的回廊,林轻歌一行来到后院最深处。这里本是林家存放陈年杂物的偏院,平日空置,白日才匆忙被改造成关押林嫣然的禁室。
院门外聚集了十余名侍卫,个个面露惊惧,见到林轻歌赶来,齐齐躬身:“二小姐——王妃,大小姐……大小姐她……实在无法靠近!”
林轻歌听见禁室内隐隐传出的嘶喊、撞击声,心中愈发警惕。她深吸一口气,正要上前,便见一名侍卫裹着伤臂、脸色煞白地跑过来:“王妃,小人刚才进去想劝大小姐,可她力气大得吓人,还咬了我一口……就像失去了理智一般!”
林轻歌皱眉示意他退下,转头看向暗卫首领:“你们在门外戒备,我要进去看看她的症状。”
暗卫首领一惊:“可她如今疯魔一般,王妃您只身进去,若被她伤到……”
林轻歌目光沉稳:“无妨。她疯成这样,我更要尽快把脉诊断,才有机会让她安定。”
说罢,她不再犹豫,抬手推开禁室那沉重的木门。伴随门轴“嘎吱”一声,昏暗烛光之中,林嫣然披头散发地蜷在墙角,身上衣裙凌乱,一只脚踝上还拴着铁链。地面一片狼藉,显然她方才曾疯狂地挣扎与打斗。
(三)狂躁之毒,难辨根源
林轻歌缓缓上前,压下心底复杂的情绪,柔声喊道:“嫣然?你还认得我吗?”
林嫣然闻声猛地抬起头,双目布满血丝,脸颊瘦削,呼吸像野兽般急促。她看向林轻歌的眼神透着陌生的凶光,忽然发出刺耳的冷笑:“你是谁……你又是谁……哈哈哈!一个个都要害我,都要夺走我的东西!”
林轻歌心中微痛:曾经高傲自信的林嫣然,如今竟像疯了般颠三倒四。她轻轻靠近,打算把脉,却见林嫣然突然嘶吼一声,挥臂直取她面门!
林轻歌早有防备,身子一闪避过,立刻扬手释放一根银针朝她手臂刺去。此针并非致命,只是用来镇定穴道。若她真是毒发狂躁,只要用针法压制住经脉紊乱,便能稍稍安抚。
然而,银针刺中林嫣然手臂,却只见她身子晃了晃,好似痛楚蔓延,却并未安分下来,反而狂性更盛,连声怪笑,猛力挣链:“放开我!我要杀了你们,哈哈哈哈——”
林轻歌瞳孔微缩:这不像一般的毒或外药导致的暴躁,而更像某种以“蛊惑”或刺激神经为主的深层毒理。同时,她也留意到林嫣然瞳孔缩小、唇色发乌,疑似有奇异毒性在体内作祟。她暗暗想着,可否用清神安定的药理先试一试?
见林嫣然痛苦又狂躁,林轻歌不再犹豫,迅速从怀里取出早已备好的小药瓶,拧开倒出一粒丸药——这是她根据边关毒物配方改良过的“解神丹”,主要用于压制剧烈毒素侵扰神志。她必须先想法让林嫣然服下。
可林嫣然哪肯配合,整个人宛如野兽乱抓乱咬。林轻歌只好把她束于角落,趁隙将药丸塞进她嘴里。对方本想吐出,林轻歌立刻用指力按住她下颌数处穴道,药丸强行滑过她喉间。
做完这些,林轻歌额上也冒了细汗。连平日冷傲的林嫣然,都能爆发这般“野性”力量,可见毒性之邪乎。
林轻歌守在原地,观察林嫣然脸上神情变化。大约过了半盏茶工夫,她似慢慢安静下来。并非完全恢复,而是挣扎的力气逐渐消减,血红的瞳孔中时不时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轻……轻歌?”林嫣然忽然嘶哑开口,声音干涩,带着一股茫然。她似认出了眼前人,却又仿佛困在混沌中。
林轻歌心中一动,柔声唤:“是我。你哪里不舒服?”
林嫣然呼吸急促,试图说话,却似喉间被火灼般咳嗽不断,最后断断续续吐出几个词:“我……不想……死……救我……”
只这一句,便带着无尽绝望。随后她又开始低头痉挛抽搐,似毒性还在发作。可见“解神丹”只能暂时压制,无法彻底清除。林轻歌心里一阵发酸,毕竟她与林嫣然对立良久,却从未想过要她生不如死。
“别怕,我会尽量救你。”林轻歌眼神凝定,伸手再度替她把脉。脉象杂乱如麻,却尚存一线生机。她当机立断,暗忖要进一步施针或配制更强的解药。
就在林轻歌取下针囊准备施针时,屋外传来急促脚步声。暗卫首领敲门低声道:“王妃,外头有一名黑衣人自称‘大小姐的故旧’,说要见您。他说自己有办法解大小姐的毒。”
林轻歌心中警惕:林嫣然背后的神秘势力?他们怎么会主动送上门来?但救人要紧,她不能放过任何线索。
“让他先在外等候,把守卫加倍,我马上出来见他。”
她放下银针,吩咐另两名暗卫看守林嫣然,自己踏出禁室。走到院门口,只见一名身披斗篷的高瘦男子正站在那里,四周暗卫紧紧围着。对方似乎毫无惧色,只是静静等候。
见林轻歌走近,那男子掀开斗篷一角,露出瘦削却不失凌厉的侧脸,声音微哑:“你就是二小姐——哦不,九王妃吧?贫道久仰大名。我非歹人,只是想帮忙救大小姐一命。”
林轻歌冷然:“你是何人?为何知道嫣然的状况,还说自己能解毒?”
男子似笑非笑:“若真想知道,不如先让我瞧瞧大小姐的病症。贫道只负责解毒,对你们林家的是非争斗并无兴趣。”
他这副自信模样,更让林轻歌戒心大起。她目光扫过对方腰间鼓囊的药囊,问:“你究竟与嫣然是何关系?她自称背后有人,你可就是那‘幕后人’?”
闻言,男子轻哂:“我不过给她提供过一些……‘便利’。若非她过于贪心,也不会沦落到这种下场。我此刻现身,只因有人嘱我——若她毒发,可给她一次机会。”
林轻歌眸中闪过锐利:“是谁嘱你?太子,还是另有其人?”
“王妃不必多问。看在大小姐往日的‘合作’份上,我能出手一次。若你信不过,就当我没来。”他说着就作势要走。
林轻歌按下心头疑虑:**以当前情形,她尚无成熟的解毒方子。若对方真有破解之术,何不暂且留用?**不过,她也绝不会让此人生出别的图谋。
当下,她向暗卫使了个眼色:“你跟我来。”旋即由两名暗卫贴身监视,领着那高瘦男子进入禁室。
林嫣然仍在角落瑟缩,面色灰败,像濒临疯狂的囚徒。那男子扫了她一眼,冷笑道:“啧,不死也剩半条命。你们可曾给她服过什么解神药?”
林轻歌不愿透露细节,只简短道:“是我自配的安神解毒丸,暂时压制了她的症状。”
男子轻“哦”一声,便俯身检查林嫣然的脉象,又查看了她舌苔与瞳孔。林轻歌仔细观察他的手法,发现竟颇为老练,一副行医多年的派头。她心中暗暗惊异:此人究竟何来?难道同属某隐秘医毒门派?
检查完毕后,那男子站起身:“她中的毒,乃‘黑炼寒蛊’,本属南疆流传之蛊毒。表面激发人体狂性,但实则侵蚀五脏六腑。若不及时解蛊,活不过十日。”
这番话让林轻歌心惊。她本就怀疑并非普通毒药,如今听他道破来路,越发证明此毒诡异难解。
“你可有解蛊之法?”林轻歌迫切发问。
“有,只是……”那男子瞥了林轻歌一眼,语带故意停顿,“施术需要特殊药引和咒术。完成后,你最好送大小姐远离京城,至少半月,否则她体内余毒仍会被外力激发。”
林轻歌半信半疑:“为何要离开京城?”
“因为下这种毒的人,并非普通势力。他随时可能远程‘催毒’。”男子说到这儿,目光闪烁,“总之,你若真要救她,我可施术一回,但须得保证:林家包括大小姐,不再追究当初跟我合作的事情。否则……就此别过。”
看着林嫣然唇角依旧乌黑,随时可能再度狂发,林轻歌咬了咬唇,只得先答应:“好。我林家暂且不与你计较。但在此之前,你得把解毒全过程告诉我。”
那男子似有些不耐,却还是点头:“可以。”
很快,一只临时供施针用的木桌被搬进禁室,由于动作机密,只留下林轻歌和那男子,另有两名暗卫压阵。其余侍卫大夫全被关在门外,以防走漏风声。
林嫣然被搀扶到木桌旁,整个人虚弱不堪,意识半昏半醒。男子取出一只漆黑的小瓶,又拿出几株南疆特有的毒草,和着药粉研磨成墨绿色的糊状,散发出浓重腥味。
他低声咏唱某种古怪咒语,将那糊状物涂在林嫣然后颈及四肢穴道处,接着用一根青铜细针连续刺入她数个关键经脉。每刺一下,她便发出痛彻骨髓的呻吟。
林轻歌站在一旁,本想制止,却又担心打断施术反而害了林嫣然。她只能强忍心痛,留意着对方的每一步手法与毒理。大约半个时辰后,林嫣然突然全身一颤,口中咳出一口漆黑血水!
只见那血水在地面蜿蜒流动,宛如阴魂般冒出黑色泡沫,散发刺鼻腥味。林轻歌暗自心惊:这便是“蛊毒”之形?果然诡谲恐怖。
那高瘦男子松开手,额上也冒了汗:“行了,性命算保住。不过……余毒尚未彻底清除。两日内她或许还会呕出血沫。记得用温水擦拭,别沾冷水,否则极易复发。”
林轻歌立刻上前,把脉确认林嫣然脉息:虽仍微弱,但那狂乱之兆已大为平稳。她心中大松口气,却也清楚此事远未结束。
林嫣然昏昏沉沉地被安置在床上,暂时沉睡过去。那男子转身就要离开。林轻歌却拦住:“如今蛊毒在她体内还能存留多久?你可有后续诊治的方式?”
男子耸肩:“我不是她的私人大夫,能帮到此已是仁至义尽,剩下的你自求多福。”
林轻歌眉头紧皱,还欲再问,对方却瞥了她一眼,冷冷道:“记住,我奉命来救她一回,便是给林家‘留个面子’。若再多纠缠,信不信下一次毒发,她必死无疑。”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往院外走。林轻歌见状没有强行阻拦,只让暗卫一路跟随,直到他出了林府。她总觉得,这人背后或许还站着更可怕的势力,才如此有恃无恐。
夜色深沉,禁室外的侍卫们听说林嫣然暂时保住性命,皆松了口气。但林轻歌却没有半点欣慰——她看着林嫣然苍白的面孔,脑海中浮现对方白日里那番“背后有人”的猖狂话语。
“蛊毒”出现意味着什么?她隐约想起林嫣然曾与太子党羽联手,但现在看来,那背后似乎另有“专研毒术”的异人——或许正是此等阴狠毒招,才让林嫣然在父亲身上使用慢性毒,又给自己也埋下了可怕的暗算。
她伸手拢了拢林嫣然的被褥,看着她惨淡的脸颊,默默叹息:不论她曾做过多少错事,如今沦落到这种境地,也终究是林家的血脉。
明日天一亮,她务必拟订出更为周全的解毒方案,并且——必须与萧靖寒尽快汇合,将此事和对方幕后势力的情报告诉他。若这种蛊毒真的在京中扩散,或被太子用来对付其他朝臣、王爷,那后果不堪设想。
可就在她心神紧绷之际,暗卫又传来新的消息:有人看到方才那高瘦男子离去后,街角又出现一批疑似太子势力的黑衣人,彼此似在交接。林轻歌听到这个情报,嘴唇抿得更紧——看来京城暗流涌动的程度,已远超想象。
借着昏黄的烛光,她快步离开禁室,吩咐随侍准备研磨工具,打算连夜研究蛊毒解方,以及思考如何向萧靖寒递送警讯——这不仅关乎林嫣然的生死,也关乎她与九王爷在朝堂博弈中的一切布局!
夜风拂过廊檐,烛影摇曳。林轻歌在重重迷雾中步履如刀,心底预感到:明日朝堂波诡云谲,而林府与九王府,恐怕都将被卷入更凶险的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