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结束回来已是酉时三刻了。
李禾曦刚下了马车,陆之远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还未近身,一双腿却不受控似的直直的跪了下来。
“什么狂徒,竟敢想夜袭长公主!”
崔嬷嬷口中厉声说道,手却已经重重扇了上去。
陆之远难以想象他居然会被一个奴才扇了一巴掌,头歪到一边,嘴里一股血腥味。
他吞下一口唾沫,想要起来,双腿却如千斤顶压住般,只好道:“是我,长公主。”
李禾曦在豆蔻的陪伴下,走到他面前,豆蔻将手里的灯往他脸上一照,陆之远用手挡住被光刺亮的眼。
李禾曦十分嫌弃的瞥了一眼,从他出来时她就知道是他了。
不管是谁,这般冒失闯入,她的护卫可不是吃素的。
就是崔嬷嬷,知道是驸马,惊吓到长公主也是要巴掌伺候。
李禾曦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陆之远不敢直视李禾曦,他的双手被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反剪在背后。
虽然天色已黑,但街上总还有几个人经过。
对着陆之远指指点点。
李禾曦泯然一笑,声音清脆响亮:“原来是驸马,这般鬼鬼祟祟的还以为是哪个狂徒。
“你们还不快扶驸马起来。”
崔嬷嬷这才虚虚的扶了一把,用词犀利,语气也是一点都没认错:“老奴还以为是哪个轻狂找死的下作人,请驸马恕老奴的罪。”
两个婆子扶他起来后,他的腿卸了力搬恢复如初。
“天黑,崔嬷嬷把我认错人,也是情有可原的。”
他掸了掸衣袍上的尘土,对李禾曦轻语,“公主这是从宫里回来?”
李禾曦望过去,陆之远头上的发冠都被打歪了,脸上还印着一道巴掌印。
看他这副心急样,想来是在门口等了很久。
李禾曦用词简洁,只回了个“是”。
陆之远闻言了面上一喜,还想顺着往下说,眼睛瞥到不远处几个看热闹的人,敛下心神,忙说:“咱们还是进去再说吧。”
“不用了,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吧。”
“香姨娘头胎,月份又小,正需要驸马陪伴,天色晚了,进进出出多费时间。”
李禾曦这么说,陆之远搓了搓手,只得道:“听说长公主能进宫参加宫宴是太后亲自指派的,这么天大的好事,怎么不早点知会我一声,我好准备一番。”
封门后,长公主府的消息再也递不出来,而陆府派到长公主府的那些用人不是被打杀就是以做事不仔细的理由打发了回来。
若不是府里有婆子正好回府,看见她的仪仗,陆家都不知道李禾曦是去参加宫宴。
宫宴,是最能接近天子。
也最能让陆家在天子跟前受到青睐。
而李禾曦,当真是无知妇人。
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却没有抓住。
白白让陆家错失了这么一个大好机会。
陆之远得了陆老夫人的传话才匆匆赶回来,但无召不得进公主府。
他只能揪着一颗心从天亮等到天黑。
李禾曦嗤道:“此次宫宴是太后邀请本宫,本宫为何要知会驸马,驸马又要准备什么?”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陆之远噎了一口气。
他说:“虽说宫宴只邀请了公主,但公主也能带上一两个家眷,我身为你的驸马,芝兰又是我的妹妹,我们足有资格和公主一道赴宴。”
李禾曦拢了拢披风,“此次宫宴是家宴,来的不是王侯贵胄,就是天子近臣或有诰命在身的达官显贵。”
“驸马和芝兰是属于哪一类呢?”
她轻轻吐出话来,比刚扇巴掌还要疼。
陆之远仿佛听到有人嗤笑了一声。
他最忌讳被人说出身低,为了富贵才尚公主。
仿佛被说中心思,他辩解道:“我才刚打了胜仗,封了我为建威大将军,难道这都不够资格!”
他五年前去了战场,不过是最末流的一个小兵,若不是秦昭昭出谋划策给他提供了几条小道信息,运气好,打赢了几场。
军中都尉给了他一个伍长的职位。
什么是伍长?
五个小兵为一组的组长,是最底层没有品级的一个兵罢了。
击退敌军班师回朝后,若不是他自称是寿康长公主的驸马,也不会引人注目。
什么建威大将军,还不是看在驸马头衔上,封个虚号,当成一个榜样罢了。
天子不过是做给世家大族看,一个虚号,能让这些纨绔知道,一个小小驸马都能上阵杀敌得一个将军,你们好好用功读书,前程更是无量。
骠骑大将军,车骑大将军才是真正名副其实的大将军。
李禾曦嘴角含着冷漠的笑容,“那么驸马,本宫且问你,这次宫宴你有在邀请名单上吗?”
陆之远掩在袖子中的手一颤。
李禾曦悠悠道:“本宫劝驸马心思应该摆正,不是你的永远就不是你的,好好做个贪图享乐的驸马不好吗?”
“可不要去学甄家那位驸马爷!”
甄家满门被诛,这事虽过去已有几十年,但陆之远怎么不知道。
这么一个开国勋贵,说倒了就倒了。
就因为二房不满大房不仅袭了国公爵位就连在仕途上也是蒸蒸日上,而他们这一房尚了天家公主,只能就此止步。
于是,他们毒杀了大房嫡子,还妄想干政。
先帝大怒,将甄家二房悉数下了大牢,秋后问斩。
而这位公主独善其身,入了道观。
陆之远神色剧变,扯着嗓子道:“罪人甄家那是多行不义,咎由自取,怎么能和我们陆家相提并论。”
“陆家可不是这等忘恩负义,目光短浅,自毁前程之人。”
李禾曦不置可否:“那就好。”
陆之远还是不甘心,向李禾曦打探道:“不知宴会中,陛下有没有提起我或者陆家?”
李禾曦的目光缓缓扫过他的面庞,故作不解道:“陛下为何要提起你或者陆家?”
能问出这样的蠢话,陆之远可真是自取其辱。
果然,陆之远的脸白了又白,在黑夜里都能明显感觉到。
李禾曦澹然微笑道:“驸马,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天都黑了,白日做的梦可不要继续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