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大板的时间不长也不短,陆之远觉得围在边上的人越来越多,目光如凌迟般羞辱。
随着落下的板子越来越多,一阵接着一阵的疼痛袭来,他发出闷声。
还有观看者在二楼鼓掌叫好。
直到三十大板打完,他的衣裳上浸满了血迹。
他被人搀扶着下了长凳,两条腿直打哆嗦。
被打的身体凄惨的弯成了弓形。
侍卫瞟了一眼,冷酷无情道:“陆驸马在军中五年,这身子板不太行啊。”
另一个侍卫补刀道:“拿个单板来,将陆驸马抬回家去。”
语中芒刺显而易见,但陆之远身上痛的已经说不出话来,额头背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冷汗。
一路从街市抬回陆家,无疑是将他的自尊心彻底践踏。
但以他现在的伤情,徒步回家绝对是在刀尖上走路。
两个侍卫嗤之以鼻的看着他。
视线令他满脸火辣辣,也不敢抬头面对围观之人的眼神。
“这就是当初京城才子呀?之前吹的跟花似的,什么不屑因尚公主得来的富贵,弃文从戎去保家卫国,搞得贞洁烈女似的,这么细看,瘦马一样!”
“你最近没听那个说书的吗?说的就是这陆家既要那要,真是屎壳郎戴面具,臭不要脸!”
“支持寿康长公主和离再婚!”
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丑行败露,他僵在原地。
李禾曦就站在窗外听着临街路人对他的冷言冷语,曾经趾高气扬目中一切的男人现在确是双手双脚不住地颤抖,背脊弯的像狗一样。
和离?
她斜倚着身子,露出一截雪白手腕,腕上戴着一串蓝色碧玺珠串,她勾唇一笑,凝凝皓雪之姿映着如红樱唇,潋滟动人。
她只有丧夫没有和离。
直到担架抬来,陆之远屈辱似的脸朝下躺在上面,渐渐消失在长街的尽头,她才回过神来。
两个护卫上来交差后,将门缓缓关上。
原本喧嚣的声音又再一次回归平静。
李禾曦这才上前,牵动发髻上一根银鎏金蝴蝶簪上的三串流苏轻轻晃动,玎玎作响,她温然道:“我出来已有多时,就不打扰大人了,就先告辞。”
在经历了郑颢和陆之远以及她的打扰,沈肃却还能面色沉静如水,眼中一丝涟漪也无。
只见他慢悠悠喝了一口茶,道:“长公主扰人清幽,就这般走了?”
李禾曦的眼风只落在镶绣着云纹滚边的衣袖上,刚刚这衣袖还压在她的衣袖之上。
衣纹式样和颜色虽素,料子却价如千金。
姿态闲雅的坐在那儿,却气度逼人,依如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她徐徐道:“我躲避贼人勿入此地,大人不计,准许我进入,又和大人对弈三棋,怎是扰了大人清幽。”
沈肃嘴边的笑容缥缈不定,只深深地看了李禾曦一眼,“墙角风景虽美,却易坍塌,长公主应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李禾曦心内一跳,那条巷子很窄,不可能除了她还有第二个人偷听,何况她一路奔来,并没有看到其他人。
他绝不可能在她前面这么快就开好厢房,镇定自若的在此饮茶等着她。
而他这间屋子的朝向也看不到巷子里的一举一动。
只能是沈肃根据现场情形猜测的。
李禾曦平息心中涟漪,保持着无可挑剔的神情,说道:“多谢大人提醒,我不会再犯第二次错。”
她话落,沈肃却已走到她面前,一张冷峻孤傲的面庞近距离的现在了她眼里。
层层压迫感顿时袭来。
案台烛火燃了一半,烛台上都是滴落的灰烬。
星火摇曳间,一阵风袭来,烛火瞬间辉煌,刹那星辉映入云霞。
在光影映衬下,翩翩而来。
李禾曦眯了眯眼,想要侧身离他远些。
沈肃却一把握住她的胳膊,让她面对他自己。
李禾曦蹙着眉尖,正要开口制止。
沈肃已从腰间解下玉佩,将它缓缓系在了李禾曦身上。
他眉目低垂,骨节分明的手比手上拿着的玉还要莹润漂亮。
因为用了些力,手背上是浅浅的青筋。
李禾曦不明所以,疑惑问:“大人这是?”
系上后,沈肃非常有礼的退了两步,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如蓄势待发的猛虎,投下晦暗的阴影:“宫宴之上,长公主不是说我这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这是我的玉佩,见它如见我,日后长公主若想拿回,便拿此玉佩来找我。”
她指尖挑起腰间玉佩,凝眸一看,是枚白玉透雕玉兰纹花囊玉佩,中间刻有肃这个字。
原来他也喜欢玉兰花。
李禾曦此刻的心终于定了下来。
权倾朝野的安定王,她这是抱上他的大腿了?!
她着实想不到会有这等惊喜,以安定王的权势,这块玉佩的分量可想而知有多重。
是以,早就把刚才那番不合规矩的动作抛却脑后。
沈肃心思太深不可测,她在这时若是表现出急切开心的神情,很容易被他看穿。
李禾曦柳眉弯弯,此刻桃腮带笑,更增妩媚之态:“多谢大人赠玉。”
她盈盈施了一礼,又道:“出来已久,我家女使还等着我,我便先告辞了。”
沈肃并未出言,转身回了座位。
而此时哐啷一声,房门被打开,这两个侍卫笔直地站在门前,目光平视,并没有看向屋里。
李禾曦便退身到门口,提起裙子跨出了门槛。
身影一拐,裙摆飘逸如云彩流淌。
直到沈肃的视线里那抹裙子消失,他指腹轻轻揉搓着织成的玉兰花,凝神片刻,“一路护送她回公主府。”
护卫应声道是,声音还回响在耳边,人已经不见踪影。
李禾曦出了酒楼,一颗心才渐渐平缓跳动。
她抬头朝天上一看,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
她匆忙回到绣云阁时,豆蔻已然急得团团转,她和徐瑛掌事商议,下一刻长公主再不来她们就要报官了。
是以见到李禾曦平安归来,豆蔻两颗金珠一样的眼泪滚了下来:“长公主!”
徐瑛比豆蔻倒要镇定,她放下心来上前行了礼:“长公主!”
“哭什么,”李禾曦一壁向徐瑛示意,一壁用帕子替她擦泪珠,说道,“路上遇见了旧人,叙旧了一番,便耽搁了。”
豆蔻破涕为笑:“以后出门,婢子一定要跟在身边,再不能和公主分离,公主离开的这段时间,可把婢子吓出魂了。”
“好了,知道你的忠心。”
豆蔻瞥见李禾曦的裙子不由问道:“咦,公主的裙子怎么撕破了。”
低头一看她的茜罗裙少了一角,淡淡道:“不小心勾在了门槛上。”
徐瑛不卑不亢道:“请长公主移步内屋,里面备有崭新的衣裳,长公主可换下此衣裳。”
“好,”李禾曦又转头看向徐瑛,“这几日铺子行情如何?”
徐瑛还是第一次仔细端详长公主,见她通身的气派和落落大方的举止,不似往日听说的那般毫无主见,果然,人还是要眼见如实。
于是她屏声静气道:“回长公主,近日铺子的生意是从前的两倍还不止,不止世家内眷就连宫里头的娘娘也来裁定。”
徐瑛说完去瞧李禾曦,脸上却并没有意想之中的得意神色。
而是听她慢悠悠道:“做买卖就是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不仅是生意也是积攒好人脉的时候,万贯钱财固然重要,但这些人可将你打入深渊亦能把你捧上宝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