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京城的城门前,迎风站立的兵士早已将目光投向远处那条漫长的官道。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渐渐打破了京郊的沉寂。萧长瑜带着大队人马终于抵达了这座他魂牵梦绕的城。
燕子坞翻身下马,拍了拍身上的积雪,对一旁的阿苏尔说道:“阿苏尔兄弟,这一路艰辛,你与令妹多多忍耐,稍后我自会安排妥当。京城虽繁华,但规矩甚多,务必小心行事。”
阿苏尔点点头,目光却落在那一骑绝尘的背影上。他低声问道:“燕大哥,将军这是急着去往何处?”
燕子坞掩嘴轻笑,眼中带着几分促狭:“还能是何处?自然是去见他心心念念的人了。咱们将军虽在沙场上杀伐果决,但一回到这京城,见着那顾公子,怕是连半分威风都收敛了。”
“顾公子?”阿苏尔沉默片刻,捏紧了缰绳,垂眸低语,“原来将军已有如此重要之人……是哪位顾公子?”
燕子坞瞥了他一眼,笑道:“莫不是你还不知?将军与那顾公子,可不是寻常关系。”
阿苏尔的神色微沉,终未再言语,任由马匹在雪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蹄印。
萧长瑜一刻也不愿耽搁,他策马疾驰,仅用半个时辰便赶到了明华园门前。他翻身下马,牵马站定,目光落在那熟悉的朱漆大门上,手握缰绳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回来了……”他喃喃自语,心中百感交集,既有重逢的喜悦,又有不知对方态度的隐隐忐忑。
守门的老伯听到动静,连忙提着灯笼赶来,定睛一看,惊喜道:“将军!将军归来了!”
萧长瑜抬手示意,低声道:“夜深了,勿要惊动他人,我一个人去便可,不要禀报。”
老伯微微一愣,旋即点头:“老奴明白,将军请便。”
看着老伯缓缓关上大门,萧长瑜缓步走进了院子,满园积雪映着点点灯火,熟悉而又陌生。他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一步步走向正堂,心中却渐渐生出几分犹疑。
“明书……”他低声喃喃,回忆起过去两人相处的点滴,脚步不觉慢了下来。
当他站在顾明书的寝屋前时,透过窗纸映出的光影让他心头微微一震。他抬手欲叩门,却在听到屋内的声音后猛然僵住。
屋内传出顾明书轻咳的声音,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随之响起:“公子,时候不早了,您歇息吧。这几日为新戏事宜劳神伤神,身子骨本就弱,可别累坏了。”
萧长瑜的心猛然一沉,那声音分明是陆庭轩!他眉头紧锁,屏住呼吸,继续听着屋内的对话。
顾明书轻声回道:“庭轩,你不必担心,我心里有数。只是这出新戏筹备得太过匆忙,若不亲自盯着,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公子过于操心了,”陆庭轩的声音带着几分关切,“您为戏倾注心血是好事,但身体是根本,若损了健康,可如何是好?我来给您捶捶背,舒缓一下。”
话音未落,屋内便传来一阵轻微的椅子挪动声,以及陆庭轩近身的脚步声。萧长瑜站在门外,目光顿时黯淡了几分。他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心中翻涌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
“庭轩,”顾明书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歉意,“这一阵劳你为我奔走忙碌,我实在过意不去。若不是你从南边带回那些戏词,恐怕新戏早已搁浅。”
“公子何出此言?”陆庭轩声音柔和,“能为公子效力,是庭轩的荣幸。我虽离开明华园一段时日,但心中始终挂念公子。若能稍尽绵薄之力,便足以慰我平生。公子是我的恩人,这份恩情我无以回报,只能尽全力为公子做事。从此,我就是公子的人了,任凭公子差遣。”
萧长瑜听到这话,胸中升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怒意。他的牙关紧咬,仿佛喉头压着一块巨石。他想冲进去质问顾明书,为何要将陆庭轩留在身边,为何信中从未提及此事。
但就在他抬起脚步的一刹那,屋内顾明书的一句话让他瞬间停下了动作。
“庭轩,我知你一片心意,但有些话还是不要再提了。”顾明书的语气平静却透着一丝拒绝,“你我之间,主仆之情足矣,莫要再逾矩。”
萧长瑜心头微震,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眼中燃起的怒火也逐渐平息。
陆庭轩沉默片刻,低声道:“庭轩明白,只是……庭轩但愿公子一生安好,无论旁人如何待我,我始终只愿护您周全。”
顾明书叹了口气,没有再接话,屋内重新归于沉寂。
萧长瑜站在门外,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胸口的郁结难以散去。他本该推门而入,将所有的不安与质疑当面对质,可是他终究没有这样做。
他转身走下台阶,脚步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上。他走到院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屋内的灯火,那光亮在风雪中模糊了他的视线,也刺痛了他的眼睛。
“明书,”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可知我对你的情意?又怎会被旁人动摇半分?可如今,你却还是留他在身边,你本知我不喜此人,可还是……”
话音落下,他深吸一口气,策马而去,背影消失在京城深夜的风雪之中。
顾明书站在窗前,目光透过窗纸投向黑暗的院落。他手中握着一块玉佩,那是萧长瑜临行前留给他的。他轻轻抚摸着玉佩,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陆庭轩见状,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声道:“公子,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顾明书收回目光,将玉佩收进怀中,转身朝床榻走去:“庭轩,明日把新戏的细节再对一对,我不想让长瑜回来后看到半分瑕疵。”
陆庭轩点头应声,眼中却闪过一抹失落。他深深看了顾明书一眼,随后轻声退了出去。
窗外风雪依旧,院中的一切仿佛都被笼罩在这漫漫长夜之中,无人知晓那重重心事的去向,也无人知晓这纠葛的情愫将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