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艳秋从跟王慈雪见面到现在,就被这个憨胚涮得一愣一愣的,口舌和脑子转不过来,连感情也悬浮了,不接地气。她听了高福轩的推销广告,不由得朝刘闪看去,虽说高大俊朗,那年龄小了吧?她心理上很难适应,自己青春期他还穿着开裆裤随地大小便。
刘闪反馈给她是疑惑、询问、担心的眼神。
柳艳秋虽不是少女了,脸上也被这含义不明的目光染得绯红。前天晚上自己说那句放肆的话,真惹上他了?柳艳秋只觉后悔,心躁,臊得慌,胸腹间升温、发烫。
刘闪回到客厅,就一直坐到林大亮旁边闲聊。柳艳秋接电话,喊的那一声高警官,引起他注意。他不相信师傅是去省城,就是去也不用自己开车。刚才还说要找林好修车,师傅不会哄小孩儿,应该把车留下。因此,刘闪怀疑师傅在隐瞒什么事儿。
可他给柳艳秋打电话干嘛呢?
柳艳秋正在捉摸刘闪的目光,突然一只狗爪子搭在肩头上,她惊道:“干嘛!?”王慈雪轻声道:“褚照天不一定来了,保护动物没自由。别让大家等,我饿了。”她把下巴搁在柳艳秋肩上,悄悄问:“想对小警察动真格儿呀?你行吗,柳妈?”
这句戏称,让柳艳秋全身都翻腾起汩汩嘟嘟的恼怒,她忌恨别人提醒她年龄。
对老警察的提议她本不乐意,拉关系和帮不帮他带徒弟,各论各的。想叫她给徒弟家镇宅,至少得说说条件吧?有房吗?工资多少?有没有灰色收入?家庭情况怎么样?
可现在王慈雪别有用心的这一刺激,把柳艳秋惹毛了。
她咬牙切齿从牙缝挤出一串低语:“我乐意,我爱锻炼,我接受包办恋爱包办婚姻,就给小警察当回师傅,指导指导小屁孩儿,怎么啦?”
王慈雪亲昵地攘着她的肩头,笑道:“真励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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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照天获得了监护下的自由,却一直耗在亲情的培植工作中,想要运行一趟残三车也没空隙。院方同意他带着一家子上指定的大爱宾馆去,现腾出两套标间。宾馆是医院副业,就开在旁边,生意兴隆,被医院耗着拖着的病患家属以及未能入院的病患,都住这儿。
一家子住进来有了家的氛围,不像在医院大家还有所顾忌。
褚照天这次发现妹妹褚颖颖比上次见面时,更稚拙了,对社会的认知非常有限,像褚欢的同龄人,却没有褚欢那种童真无忌的开朗。她已成年,多出一份儿顾忌、拘谨,想在褚欢面前装大人,装得却很生涩。只有和褚欢玩拼纸游戏时,才有所放任。
宿主造了多少孽?褚照天很心疼颖颖,又害怕宿主造的孽源源不断到来。
褚颖颖给褚欢介绍了爸爸后,褚欢对突然冒出来一个真爸爸,不像褚照天那么激动,却也没啥敌意,他还是黏在姑姑身上,毫无顾忌地对褚颖颖说道:“大姨说,我爸是牲口。我小时候不明白,长大才知道大姨在骂人。我妈肚子里装不下牲口,我生出来也不是牲口。”
温雅玲离得近,听了不禁莞然一笑,她起身把褚照天拉到一边。
“你做那些事儿,真不叫人事儿。别跟孩子计较。”
褚照天看出儿子的淡漠,想在他面前尽力和母亲、妹妹及这位外姓姑姑,制造出阖家欢聚的亲热气氛,感染感染儿子。好在姜玉善的话滔滔不绝,褚照天想不想听都有兴趣地听着。有时冷了场,他还挑起另一话题。
他被温雅玲牵到房间一角后,想解开这姑娘心里的疙瘩。
“姐,我记得在办证中心你说我失了忆好,能重新做人。你还相信我吗?”褚照天在病房就看出她的情绪变化,正好趁现在说开。可温雅玲笑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你看出来了?是有那么一阵儿不爽,我也只敢对你这一个患者甩脸子。我信你!”
她在褚照天想见秦巧并与之结婚的那一刻,就不再计较他的凶狠,冷酷,残暴了。
他过去是坏人,但在当了一段时间的植物人后,因失忆成了好人。温雅玲不在意他的过去,眼里只有现在。要不然,她交班后,也不会陪着他一家来宾馆。
褚照天轻声道:“姐,谢谢,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没说完的话有点儿潮湿。
如果说柳艳秋是他这一世遇到的第一个真心喜欢自己的人,温雅玲则是他重生后,一直给予他信任的人。在逃逸天神查出他后,听说家道完败、目睹儿子出现,担忧秦巧和褚颖颖的未来,这些都促使他要挑起生活的担子。此时,温雅玲的信任更是弥足珍贵。
温雅玲听他声音有异,不想惹他伤感。
“高警官挺忙,他请回客不容易。现在时候不早了,你当着褚欢的面儿,别耍贫嘴。要油腻和警察油腻去,跟王慈雪起起腻也不错。就别等步虚了,有啥事儿,打我电话。”
褚照天谦虚地笑道:“我还没到油腻的年龄。那你带我妈他们吃了饭就休息吧。”
“我明天调休,晚上我陪妈住一间房,颖颖和褚欢住一间。成吗?”
“姐……”褚照天抱着她,喊了一声,痛点再次被温雅玲触到,她那总是用带着顺应的温柔一直软化着他,感动着他。
然后,褚照天跟每个人打了招呼后,温雅玲拿了一把伞送他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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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在走廊上走着时,褚照天寻思着,入了这一世的乡,就随这一世的俗吧,照温雅玲的心愿做个好人,哪怕被天神干死,也要做好人,争取做些有上德的事。不抱功利,不求修炼,就算是偿还重生后欠的一屁股烂账,也该还温雅玲的愿。说起来,他还欠父亲的。
逃逸天神若不试探,骷髅头也不会冒出。明天先问问股权股份的事,这是条线索。
褚照天到了宾馆大门,被两位不认识的保卫干事挡住,宣称他一个人不能离开宾馆,必须有驻房护士陪着。褚照天去前台打电话,要请温雅玲下来。刚走两步,看见米盈从走廊一头朝电梯走去。他亲热地迎上前去:“米盈,帮我个忙。”
大概是因为大堂人多,米盈一脸庄重,没了半点咖啡屋里的喜庆感:“什么事儿?”
褚照天对她这表情不太适应,严肃地说了出门理由,请她陪同一起离开宾馆,骗骗人。
米盈却婉然一笑道:“不用骗,要骗咱得骗个大的。”褚照天这才恢复了调笑时的轻松:“我骗大的,就是你。可你全身没一个物件儿长得不精致呀。”米盈又庄重地说道:“去!人多,别胡说。”她快步走向保卫干事,低语了几句,又回来对褚照天说:“你走吧。我要去安排一个同学住院,他给你腾了客房,没地儿住了。等你回来我找你去。”
褚照天说了谢谢,走出大门。
一位保卫干事问米盈:“你怎么不陪着他?”米盈道:“明天大家任务就轻松了,他要转院。”说着,又向褚照天消失了的去向看着,浮出一丝怜悯,暗道:“他只是件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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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照天刚上网约车,就被那只熟悉的紫色光袋罩住。
紫光帷幕像是对他更熟悉,里面的空间虽大,却像长着什么机关,死死卡住了他。褚照天这回他有了经验,知道司机事后要失忆,为保住自己不失忆,他不再有顾忌,开口就求饶:“神仙姐姐,我没恶意,您显显身,咱们对面对谈谈。和平对我对您来说,都有利。”
“你拿诺贝尔和平奖了?亲,我们第二次偶然相逢,烟又蒙蒙雨又蒙蒙,好情调呀。”
褚照天想哭又想笑,是偶然相逢吗?这姐姐有把年纪了,连琼瑶奶奶的歌也知道。
李涵的声音在他耳畔鸣唱着:“别废话,别紧张,我采集你一点儿生物信息。尽量放松身体,不会有惊涛骇浪和天崩地裂。”
褚照天顿时瘫在紫光袋里,脑袋躯干四肢全被紧紧地束缚着,瘫也瘫得不变形。
怎么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手术啊?他想变出步虚的称心顺意提神铃御敌,却丝毫不称心。手脚不能动弹,想掐诀使法,把车底盘压坏也做不到,唯有眼珠子可以转动。
外面雨景里的路灯,霓虹灯直往后跑。
褚照天带着哭腔问道:“神仙姐姐,在袋子里做手术是不是太草率了?您确定卫生条件达标吗?”
“穿了那么多世,不会这么无知吧?”
褚照天感觉到有人撅着他的手指在摁指纹;有人翻着他的眼睑;胳膊上在缠绕着血压袖带;头皮像被拔了几根头发……不知道光袋里有多少人在操作。那好听的声音在用旁白解释,她主要是收集身份、生理指标、生物样本、生长发育等信息,以便今后找他一找一个准儿。
“您要经常找我吗?”褚照天吓得把持不住声调的平衡了。
“嗯,也能预防你犯罪。”
“生物科技我听说过一点儿。”褚照天怕得浑身颤抖,求道:“神仙姐姐,干脆您给我转转基因呗,把我转成你们一伙儿的,行吗?”
“为什么?”
“我开始并不知道有逃逸天神这个伟大的名词,是重生后才瞎听来的。尽管那个贬低你们的声音也像您现在一样,在我耳边唠唠,但我越听,越佩服你们的开拓精神,面对强大的对手,冒着巨大风险,你们开创出一条康庄大道,走进了新时代。我好仰慕啊!”
“你的任务是什么?”
“逮天神。”
“逮了吗?能力差,胆气倒旺,这么快就要背叛天庭了。”李涵语气严肃。
“啊?”
“我当初就向雷祖进言,望舒那小姑娘她懂什么?千里顺风司的干将做不了的事,她派个穿越界的老油条又能做什么?派一个出来灭天庭一次威风,失败,打脸,再失败,再打脸,直至没脸没皮。云宵殿存心想叫紫微宫取而代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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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照天感觉身体凉透,他一心一意在提防逃逸天神的试探,却忽略了另一种可能。
天庭也有可能试探吧?但她不是神秘使者,使者跟望舒是一伙的,望舒不会自扇耳光。听口气,她好像天庭雷部集团的天神,但她又不该把天庭里的内部裂痕,暴露在一个只能算天庭边缘人物的面前。或许她是装成反派的样子,来试探自己对使命的忠诚度。
那她就算试出来了,可她没亮明身份,我刚才说的话又何尝不是对她的虚与委蛇呢?
这尼玛到底是谁呀?褚照天意识到,不管她是谁,在互不了解的时候,谁的话多,谁的破绽就多。多听她说,女人爱唠叨,能漏出蛛丝马迹。
“噢,原来我是望舒派来的。她是干嘛的?”褚照天装着孙子请教。
“你不知道?”
“您只说了一点儿,她是不懂事的小姑娘。姐姐,请问您贵庚啊?”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打在褚照天脸上,无形无色,但音响效果跟真实耳光一样,疼痛感更真实,是透过皮肤和大小肌,到达颧骨颞骨上颌骨,再从冠状缝矢状缝人字缝钻进,震荡着脑花,整个头颅像被凿穿了,痛得极有节奏、层次,属于一种高端的疼痛。
“哎呦呦,您干嘛呢?”褚照天痛苦得眼泪鼻涕口水齐下。
“抱歉,这是系统的自动操作。你不该问姑娘的年龄。认罚吗?”
“认。我错了。姐姐。”
“谁向你传达的使命?”
“是一道声音,跟您现在一样。大概是您说的那个望舒吧?”
李涵显然不信,“你没见着人?你有没有听到欻一声,一个穿素白色曲裾深衣的女人站在你面前。衣料是轻薄柔软的天蚕丝绸,上面锈着红色的凤鸟图案,她把自个儿裹得严严实实,像个小巫婆。说话斯斯文文,像个骚人墨客,哼哼,样子骚,说话磨叽。”
“她裹得严严实实,我踏马哪有眼福看?”褚照天愤然喷道。
在他想象中,望舒定是美不胜收。这愤怒来自于褚照天当炮灰,却未得到月亮女神的亲自接见。活该她不如普通宫女嫦娥红,是见了人害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