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之中,一片安静。
岚止就着被握住手的姿势静止了。
宿铭看着双手交握的两人,也静止了。
他手中的杂志没抓稳,掉了下去,却落在他自己盘坐的腿上,书脊砸得宿铭生疼,宿铭却好像毫无感觉,连凉气都没吸一口。
停在水榭边的小舫微微起伏,连纱帘也轻轻浮动,像是也被刚刚那句“唯一的哥”震撼到了。
直到旁边荷叶上的青蛙都好像受不了这气氛,“咕呱”了一声,扑通跳进了水里,荡出一圈涟漪。
落入水中的声音打破了寂静,紧随其后的是一片唱和似的蛙鸣。
蛙鸣声中,岚止反手握住了葳蕤的手。
宿铭瞪大了眼睛。
早在岚止递出这一沓字纸的时候,宿铭就傻了眼,此刻看着岚止不仅全盘接受了葳蕤肉麻的话,甚至还回握了葳蕤的爪子,心下的猜测立时成了真。
自家老大果然是有求于这小崽子,才顺手踩了自己一脚吧!
寒叶飘零洒满我的脸,老大叛逆伤透我的心~
我为舍身营流过血!我为曜青流过泪!
我宿小铭忠心耿耿!老大你怎么拿我垫脚啊?!
宿铭想明白后险些一个猛男落泪,就差从兜里掏出那块小手绢了。
岚止没理会宿铭谴责的目光,只定定地望着葳蕤,和他对视。
“哥?”葳蕤被这沉甸甸的眼神镇住了,半句也不敢讲俏皮话,只能叫了一声试探。
岚止继续盯着他。
葳蕤突然福至心灵,“你是想吃什么吗?”
岚止表情沉静,姿态优雅坚定地——
点了点头。
葳蕤:……
葳蕤咽了咽口水:“要不你说说看,要是我会我就给你弄?”
岚止:“我……”
葳蕤用眼神肯定他:“嗯!”
岚止:“我想吃……”
葳蕤用眼神催促他:“嗯?”
“肘子。”
葳蕤刚想用眼神鼓励他:“嗯……嗯?!”
葳蕤怀疑自己的耳朵。
“就肘子?”
“就肘子。”
葳蕤有种一拳打进棉花的微妙感。
岚止这么郑重其事,眼神坚毅带着恳求,这可是认识三个月来的头一回。
葳蕤还以为要弄什么龙肝凤髓神肴仙酒,再不济也是什么世家秘传宫廷菜谱,都准备给这位哥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捞鳖,他就是说想吃燕阗将军手打牛肉丸,葳蕤也咬咬牙掏出麻袋绳索夜行衣潜伏进麒麟台绑人了。
结果告诉他就是想吃肘子?
还没来得及露出“就这?”的表情,葳蕤就看见了旁边宿铭眼里抑制不住的馋意,回头对上了岚止坚定的眼神。
葳蕤:不对,有诈!
葳蕤品了品两人的神态和表情,突然就反应过来了。
可不得是郑重其事吗?肘子高油高盐还重调料,是绝对不会出现在这俩休养人士的菜谱上的。
这是一个肘子的问题吗?这是要不要再冒一次风险趟一次雷的问题啊!
葳蕤可还是戴罪之身,这十一本书的劳改都没结束呢!
带着水间的病人搞这种违禁品……
葳蕤:那可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啊!(震声)
可是看看刚刚承认的“唯一的哥”亮晶晶的眼神,再看看还放在书案上的厚厚一叠写满了字的纸……
葳蕤张了张口,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看孩子都馋成什么样了!
就一次,大不了躲着吃!
我就不信了!
送人本来就是外交场合,被拍也就算了。我带人吃个小灶,总不能还碰上媒体镜头吧!
谁没事拍一个学生一个病号啊!
我躲到最远的洞天去,这要还被抓包,就真的没天理了吧!
“肘子的话……不能在家里弄。”
葳蕤深吸一口气,像是在汲取什么勇气。
“你也知道的吧,不能让我姐知道。”
岚止的眼神更亮了。
“那去哪儿?”
岚止起身夹起葳蕤就走,走了几步想起什么,把刚刚合握时传递到葳蕤手里的笔抽出来,抛给旁边眼巴巴的宿铭。
墨水又甩了宿铭一脸。
同样被甩了宿铭一脸的还有一句话。
“你帮他抄。”
宿铭:我?
岚止看了看被天降任务砸懵的宿铭,想了想,勉为其难道:“回来给你带肘子。”
说完还低头看了看被夹在腋下的葳蕤,好像在征求他的意见。
葳蕤:“……给你带。”
宿铭迅速被收买:“行叭……”
宿铭话音未落,面前已经没了人影,只剩一片树叶悠悠地落在地上。
宿铭:6
两人鬼鬼祟祟出了溶月坞。
或者说是一人鬼鬼祟祟出了溶月坞,一人鬼鬼祟祟被夹出了溶月坞。
其实本来该没什么的,水间只罚了葳蕤抄书,也没说不让他出门,正常出去就行。两人既没有换装,也没有掩饰,甚至是从正门走的。
但可能是太馋小灶了,岚止克制不住兴奋,又有点怂不知道会不会刷新在哪儿的主治大夫,激动和心虚交杂在一起,让岚止下了白山就忍不住微微弓背,腿一蹬就开始加速。
最后甚至动用了虚数能。
然后葳蕤就倒霉了。
被加快脚步的帝弓夹在腋下,某种程度上怎么不算一种小型过山车呢?
推背感,离心力,享受脑浆都摇匀的刺激感,不要998,不要98,仅需一台帝弓载具,三秒起步,百公里耗费一顿(想象中的)肘子,千般滋味,一步体验。
葳蕤:!!!!!
在葳蕤被晃得吐出来之前,岚止总算冲出了洞天门口,落在收摊之后人数寥寥的巷子里。
刚一落地,岚止就感受到有人在疯狂拍打自己的肚子,一低头就看见葳蕤面色惨白,看起来快厥过去了。
“你还好吗?”岚止吓了一跳,如果不是实在绷不住了,葳蕤可能想拍一张这难得的【帝弓惊吓.jpg】,“别噶啊!”
岚止:!!!不要噶啊我的肘子!
葳蕤气若游丝,但还是憋着这口气喊道:“那你倒是把我放下啊!!!!”
“哦哦哦……”
葳蕤落地就开始干哕:“我算是知道…yue…当年我双人轻功…yue…带我师弟……”
“他为什么骂得那么脏了yue……”
葳蕤:刚刚好像看见我太奶了。
岚止有点愧疚,架着终于不哕了的葳蕤帮他站起来:“要不改天再吃?”
就是语气有点艰难。
葳蕤也听出来了,翻了个白眼:“改天?改天再来一次?”
“我没事了,走吧,先去买菜。”
“好好好,往哪边走?”
“!不许夹我,我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