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满脸不解,眼中透着关切,问道:“不知你因何受伤倒在荒山上?我恰好采药归来,途经那里,要不然,你可就危险了。”
周云心中一凛,自己的身份不宜暴露,当下便说道:“我被仇家追杀至山顶,慌乱之中不慎掉落崖下,所幸被崖上的一棵树挡住,这才侥幸捡回一条性命。
好不容易爬上山顶,实在是精疲力竭,撑不住就昏死过去了,承蒙恩公搭救,在下感激不尽。”
王平长叹一声:“唉!人没事就好,你且好好休息,有事就唤我。”
言罢,他抬脚迈出屋门。
周云待他走后,细细打量起屋子来。
屋内陈设甚是简单,仅有一桌、一椅、一床。
窗外的阳光倾洒而入,在地上形成一束束光线,那光线之中,微小的尘埃在光影里上下浮动,如梦似幻。
他望着眼前这一切,心中忽生感慨,若是能在这样的地方安宁平和地生活,倒也不失为一种幸福。
然而,他亦明白,在这新旧政权交替的乱世之中,处处都是刀光剑影,饿殍遍野,哪有什么世外桃源可供人栖身呢?
周云想起他们说自己已经昏迷两天了,不禁忧心起来。
也不知道泽州城州衙和徐同道等人现在怎么样了?
泽州内外也不知会掀起怎样的风波?
不过这样也好,借着这次自己不在的时机,也能看清身边之人的立场和他们的人品。
此时,泽州城外的军营内,大小将领和各个衙署官员齐聚一堂,刘良佐和徐同道坐在上首之位,整个营帐内鸦雀无声,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沉闷。
自从周云带着二十名警卫前往大阳镇查看地形后,便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到了当天晚上,周云一行仍未归来,众人顿时心急如焚。
徐同道当即调派人手,往大阳镇方向一路搜寻。
前去搜寻的兵士回来禀报,在去往大阳镇的途中,发现了周云警卫连那二十名士兵的尸体,皆是被弓箭射杀。
徐同道一把拉住那报信的兵士,焦急地问道:“旅帅如何了?”
那兵士紧张地回道:“没……没有见到旅帅。”
徐同道又有些犹豫地问:“尸体中有……有他吗?”
兵士赶忙回答:“未见!”
徐同道将周云失踪的消息告知刘良佐后,没过多久,两人便一同骑马疾驰至周云等人遭袭的现场。
当他们看到满地密密麻麻的羽箭时,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这得调集多少人来袭杀周云啊?
能有如此大势力的,恐怕只有王家了。
最关键的是,周云如今生死未卜,到底是被射杀了,还是成功逃脱了呢?
若是被射杀,却不见尸首,那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被俘,二是逃脱。
两人一番商议后,决定调兵进入两边的大山搜寻周云。
可连续两天的搜寻,却毫无结果。
众人想着自家旅帅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此刻齐聚于军帐内,目光都投向徐同道这个武将之首和刘良佐这个文官之首,都在等着他们二人表态,然后再衡量自己该何去何从。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刘良佐,他开口道:“各位,旅帅或许只是一时被困,相信用不了几日,便会有他的消息。
我们各司其职,继续按照旅帅之前定下的策略行事就好。”
刘良佐说完,全场又是一阵死寂般的沉默。
“我觉得让流民以工代赈之事可以暂且搁置了。
我们自己的粮草都不够,还要养活军队,哪有多余的粮食分给他们啊?”
被刘良佐提名为新州判的户房主事陈启文打破沉默说道。
他话音刚落,刘良佐面露惊愕之色,眼睛死死地盯着陈启文。
陈启文却只是淡淡地转过头去,神色如常。
“我附议陈州判的说法。”吏房主事紧接着站起来说道。
“我附议”“我附议”……
一时间,州衙六房中只有工房和兵房主事没有起身附议,三班衙役中也只有皂班没有出声附议。
大部分衙内官吏都站在了陈启文一方,而那些沉默未附议之人,也并不代表都支持知州刘良佐。
徐同道看着眼前这一切,一言不发,只是冷冷地注视着。
陈启文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继续说道:“至于近卫团,我认为没必要保留这么多人。
留下些本地招募的士兵即可,从流民中招的兵最好就地解散,州衙现在的粮草可养活不了这么庞大的军队。”
话音刚落,下面又是一阵“附议”声。
刘良佐此时脸色铁青,愤然起身怒吼道:“陈主事!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你现在还不是州判呢!有何资格在此大放厥词?”
陈启文不慌不忙地回应道:“如今朝廷都已不复存在,你刘良佐的知州之位又是哪个朝廷所封?
我没资格,你又何尝有资格?”
刘良佐气得肺都要炸了:“我这知州是旅帅府旅帅所封,有根有据,你那州判只是被提名,并未实封,怎能相提并论?”
陈启文却冷笑一声:“旅帅府?旅帅都没了,哪还有什么旅帅府?”
刘良佐闻言一愣,随后默默坐下,不再言语。
“近卫团的将士们,泽州是我们泽州人的泽州,我们自己粮食都不够吃,哪有余粮去照料那些外地流民的吃食?
若是给了他们,难道要让我们的家人饿着肚子吗?”
陈启文站出来,对着将领这边大声疾呼。
将领这边,本地代表将领、现任周云警卫连排长的赵虎此时站出来说道:“我同意陈州判的说法,泽州是我们泽州人的泽州。”
他这一句话,宛如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巨石,“轰”的一声,下面的将领们顿时炸开了锅,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方才只是文官之间的争议,影响的不过是行政权力的划分,也只是止于嘴上的争斗。
可如今军队中有人公然表明立场,情形瞬间变得严峻起来,火药味愈发浓烈。
在营帐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个人仿佛透明一般,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幕幕,手中拿着一支炭笔,在一个小本子上不停地记录着什么,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他也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只是低着头,默默地记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