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勖离开武德殿,出了皇宫,直奔东市的竹叶轩商行而去。
可在竹叶轩找了一大圈,并没有见到许敬宗的踪迹,问过一直坐镇在竹叶轩的小川子才知道,闹了半天许敬宗竟然跑到国子监去了!
苏勖顿时感到一阵大惊。
“延族兄去国子监做什么?难道他不知道,孔家已经将他视为眼中钉了吗?!”
他太清楚现在国子监对许敬宗的态度了,或者说,对竹叶轩众人的态度。
那是恨不得剥皮抽筋的恨啊!
或许,国子监中也有一部分人支持竹叶轩,尤其是对于《大唐周刊》上的各种学术观点十分支持。
但问题是,这一部分人就算是再支持竹叶轩,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说出来。
因为...孔家!
许敬宗去国子监,跟主动挑衅孔家没有任何区别!
“不行,要赶紧把延族兄追回来,一旦他抵达国子监,后果不堪设想!”
“后生,你家大掌柜是何时前去的?”
小川子挠了挠头,不知道为什么大掌柜去一趟国子监,这个家伙会如此的激动...
“大掌柜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
苏勖听完,再也顾不得说别的了,拔腿就往外走。
东市距离国子监本就不算远,若是骑上快马的话,说不定还来得及。
许敬宗没事就习惯溜达,而且也不会骑马。
...
国子监!
尉迟宝林嘴里叼着个包子,懒懒散散的在林间小路上散步。
周围的人见了他,都离得远远的,仿佛生怕跟他沾上关系似的。
尉迟宝林倒是乐得没人麻烦他,叼着包子穿过小树林,来到池塘边,三两口将包子吃完,而后从怀中取出一个能够保温的水壶,里边放的是他焖了半宿的好茶。
美美地喝上一口,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舒坦的劲头。
“宝林,你怎么又跑到这来躲清闲了?陆德明的探讨学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两个相熟的朋友跑过来找他。
尉迟宝林撇撇嘴,道:“我说不过他们,不去了!”
“德明先生的训诂学会,一年才有一次,你真的不去?”
尉迟宝林有些烦躁了,“不去不去,说了不去,这些日子以来,每次学会,我跟智戴都会被人攻讦地体无完肤,难不成过去自取其辱吗?!”
两个朋友见他烦躁起来,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后,悻悻的离开了。
“终于清净了...”
池塘边就剩下尉迟宝林一个人了,他心满意足的又捧起水壶,喝了一大口,结果烫的直咧嘴。
看着池塘的风景,尉迟宝林将一壶茶全部喝光,这才转身离开。
这是他一天最为享受的时光,没人打扰,看着池塘风景喝茶,乃是无边的享受。
可惜,这种享受的生活是短暂的。
他刚回到林间的小路,就有几个人拦住他的去路。
“尉迟宝林,听闻你最近在研习经义,不如与我们辩上一辩如何?”
“哈哈哈,武将窝里出了个读书人,还偏偏崇尚什么学术自由的观点,真是可笑至极!”
“尉迟宝林,你既然信奉《大唐周刊》上的观点,理应接受我等辩经的邀请才对!”
尉迟宝林有些不耐烦了。
被人突然拦住,要求跟他比一比学术水平,已经成了他的日常。
国子监里的人很多,敢旗帜鲜明支持《大唐周刊》的人,却实在是不多。
学生之中,满打满算也就他跟冯智戴两个而已。
冯智戴是冯盎的儿子,地位崇高,即便是皇族都不敢轻易招惹。
尉迟宝林虽然是尉迟恭的儿子,地位也很高,但和他地位同样高的人,在国子监中一点都不罕见!
或者说,国子监的国子学之中,个个都有着通天的背景!
将门出身的人还好,唯独那些文官勋贵子弟,整天就知道找尉迟宝林的茬头。
尉迟宝林除了不耐烦之外,还有些无奈。
“懒得理你们!”
尉迟宝林想要离开,却又被他们拦住。
“别走啊!”
“哈哈,你莫不是怂了?”
“将门出身的人,如此轻易认怂,实在是不体面啊!”
“若是不跟我们辩上一辩,那就证明《大唐周刊》上的观点是错误的,你明日就在给《大唐周刊》投稿,承认自己的过失!”
如今,《大唐周刊》已经成了一种风向标一般的存在。
对于传统的读书人而言,‘不变’才是最好的。
他们习惯性将古之先贤的学问,捧到神龛之上,高高地挂起来瞻仰。
就好像《论语》,对他们来说是字字珠玑,但凡是修改一个字,都是十恶不赦的罪孽!
大唐人的智慧不管多高,都永远比不上古代的先贤。
而《大唐周刊》之所以成为风向标,完全是因为《大唐周刊》上的文章,最喜欢用批判的视角看待所有学问。
一切的根源,都来自王积批驳李纲的那篇文章!
这是马周等人的喜好缘故,他们最喜欢将这一类充满了批驳性质的稿件,推送到《大唐周刊》之上。
以至于,当前的文坛都分成了两派。
说白了,就是‘变’与‘不变’之间的争端!
国子监作为孔家的‘后院’,自然永远的支持着他们心目中的圣人后裔。
尉迟宝林他们这种,崇尚批驳的学术观点,也就让他们难以容忍。
渐渐地,甚至演变成为了一种变相的‘霸凌’!
只不过,没人敢明目张胆的霸凌尉迟宝林罢了,顶多是言语上挤兑挤兑。
倒不是不想!
而是不敢!
尉迟宝林怎么说也是出身将门,学问拔尖就算了,那一身强悍的武力,才是真正让人畏惧的,言语上挤兑,就算占不到多少便宜,但也能恶心一下尉迟宝林,可要是真动手的话,那就是自己找苦头吃了。
“滚!!”
尉迟宝林不耐烦的喊了一嗓子,所有人下意识的让开了一条路,尉迟宝林翻了个白眼,不搭理这些人,大步离去。
直到他走远了,那些人才回过神来,觉得挂不住面子,又言语放肆了起来。
听着身后大声的嘲讽,尉迟宝林头也不回。
“一群无知之徒!”
他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
说没感觉,那纯粹是瞎话,正是心高气傲的岁数,怎么可能受得了同窗们如此的欺辱?
但尉迟宝林更清楚,一旦孔家落败,这些同窗的所行所言,瞬间会变成笑话...
正打算回去躺一会儿的尉迟宝林,忽然看见一大群人朝着国子监内最大的礼堂跑去。
“以前在国子监修史的许敬宗先生回来了!”
“他要在大礼堂跟德明先生辩经!”
尉迟宝林一愣。
原本对训诂学不感兴趣的他,听见许敬宗的名字后,不由自主的朝着大礼堂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