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澈策马往回赶,一颗心犹如被人放置在烈火上烹煮着。
自从被颜蓁发现身份后,他每日都活在痛苦和愧疚之中,就算是思念成狂,也不曾敢给她写过一封信。
便是那日飞鸽传书送消息去江南,他都不敢在信上面显露出只言片语,生怕惹恼了她再让她难过。
为此他才在她回来的前一天搬出府去住,为的就是怕她不愿意见到他。
而他更害怕看到她心如死灰的眼神,看到她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搬出府去,至少她能够轻松一些。
等两日她能稍微平息一些了,他再来好好弥补她。
他是这么想的,只是没有想到颜蓁会这样决绝,连最后的机会都不愿意给他了。
‘和离’两个字,再一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令他连手心都出了密密的汗,恨不得能让座下的马快些,再快些。
等他赶到府门口时,恰好看到颜蓁正踩着凳子上马车。
“阿蓁!”
裴澈翻身下马,快速跑过去。
可颜蓁只在他喊她名字的那一刻有稍稍的停顿,而后便毫不犹豫地进了马车。
看到裴澈回来,耿氏几乎喜极而泣。
“澈儿,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若是做错了什么事,快些向阿蓁认错,不要再让她伤心了。”
耿氏心疼道:“她在京城举目无亲的,你若是再对不住她,那就是枉为人夫!”
丢下这话后,耿氏扭头就带着下人们进了府门。
裴澈站在马车边上,蓝雪几人识趣地都往后退了几步,将空间让出来。
“阿蓁,你不要走......你若是暂时不想看见我,我便不回来,好不好?”
裴澈的声音都在颤抖,见她连面都不愿露,心痛到几乎无法呼吸。
几度伸手想撩开车帘子,但最终都收回了手。
颜蓁坐在马车内,垂下眼眸,一颗颗的清泪滚滚而落。
她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阿蓁,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好不好?”
他抬手扶在车辕上,任由眼泪落下:“阿蓁,哪怕要杀要剐,你随时开口,我只求你,不要离开我......”
自她出现在他身边以来,他才觉得人生除了密旨、任务和对侯府中人的厌恶,还有来自她的关心、爱护和在意。
他的人生也开始有了想要守护的人、以及期待的生活。
可这样的生活他越是小心翼翼地想维护,就越是弄巧成拙地将她伤到了。
他可真是该死啊。
“阿蓁,你同我说说话好不好?哪怕是骂我......”
颜蓁越是冷淡,他的心中就越是有一种灵魂正在被抽离的恐惧。
马车内的颜蓁用力收起一些情绪后,声音听不出波澜:“裴大人,事已至此,你我缘分已尽,还请你不要再强求了。”
听到她说话,裴澈心如刀绞:“若我硬要强求呢?”
颜蓁无声苦笑。
是啊,若是他硬要强求呢?
“那就请裴大人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不要让我做到鱼死网破这一步。”
“紫苏,走吧。”
紫苏应声架着马车缓缓往前走,裴澈不死心,跟在边上继续道:
“阿蓁,你相信我,沈家一事到今日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我一定对这件事情给你一个交代的,让对沈家出手的人都付出代价!”
他说:“阿蓁,我知你不再容易信我,但我会让你看到我所做的一切......”
“裴大人,”颜蓁在马车内叹息道,“沈家一事,多谢你出手相助才能得以脱身。待你将和离书送到沈府后,我自会亲手奉上谢礼。”
裴澈整个人如遭雷击,石像一样地愣在了原地。
马车越来越快,直至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这种感觉,就跟直接穿透他的心脏,将他的心掏出来千刀万剐无甚区别。
青衫在后面跟了一路,急得团团转。
眼见不能再拖延下去了,才硬着头皮上前去。
“主子,陛下宣您进宫。”
青衫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等来自家主子的反应,于是补充道:“事关沈家一事,陛下想和你单独说。”
裴澈终于有了反应,缓缓转过头:“进宫。”
颜蓁到沈府时,府里的管家什么都没有问,只细心地吩咐府里的下人将所有的行礼往里搬。
来到后院,颜蓁望着两个舅舅特意给她留着的小楼,忽然自嘲一笑。
在她第一次住进这个小楼的时候,大舅舅还让她自己给小楼取个名字。她觉得自己不会常来住,将来沈家举家还要搬迁到京城,自己也就不好占着这么大一处地方,所以一直没有自以为是地取名。
如今,倒是可以取一个了。
抬脚来到房间内,她自顾自地坐在书桌前,亲自抬手研磨。
然后提笔沾墨,写下‘云深’二字,并交代小鹿拿着这两个字去制匾额。
“云深?”
小鹿自从跟在颜蓁身边后,院子里的人时不时就会教她认字,眼下望着这两个自己刚好认识的字,她显得很兴奋。
“夫人,您和云大夫感情真要好,连院子的名称都要用她的名字!”
恰逢蓝雪进门,闻言笑道,“你这丫头,想什么呢!”
“夫人写的这个‘云深’,不是云大夫的那个云笙!”
小鹿眨了眨眼睛:“不一样吗?”
蓝雪将手里的一摞书一一归类到颜蓁身后的书架上,似是无意道:“当然不一样了,夫人写的这个‘云深’是‘云深不知处’的‘云深’。”
侧耳等了一会儿后,没有等到自家夫人的纠正,蓝雪便心疼地叹息着。
云深不知处,夫人大概是想说,她连自己未来的归处都不知在何方......
“蓝雪,吩咐下去,从今日起,让大家改回对我的称呼。”
颜蓁垂眸收拾着手里的账册,连头也没抬一下。
蓝雪回眸,看到的就是颜蓁这道纤瘦落寞的背影。
“是,姑娘,奴婢一会儿就吩咐下去。”
终于过了两日的平静。
颜蓁白日泡在天工楼里,将自己全部的精力都花费在这里。夜里回到沈府,遇到脑子纷乱到睡不着之际,还会让人搬来果子酒,将自己灌醉了好睡觉。
可这一日,她发现自己越喝越迷糊了。
伸手挥了挥眼前的视线,发觉这道身影还是挥之不去的时候,她苦笑道:
“碧珠,你今日给的酒有点不对劲,我怎么还没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