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啊?明明是陆江临约他出来有要事要谈。
这人怎么说教他一通,自己就走了?
当他很闲吗?专门出来听他教训人的?
陆江临起身想追,但却被说书先生喊住,“欸,这位公子,方才老朽说的,可还合你心意?”
“合合合!”陆江临掏出一锭银子扔给他,然后转身下楼。
说书先生掂了掂银锭,自言自语道,“哪里来的贵人,这银钱这般好赚。”
方才,他说的是,某位公子暗中助将军夫人一臂之力,智降粮价,将秦松那贪官逼得无路可走。
这才自裁谢罪。
又说,夫人聪慧无双,那公子心驰神往,不免是为一桩佳话。
全是按照陆江临的意思说的。
萧锦羡听了一半就坐不住,加之那人说些让他不舒服的话,气得他发泄一通直接离开了茶楼。
其实人也没说错,就是他不想听了。
陆江临上街后,哪里还有萧锦羡的影子。
*
忙完手头的事,萧锦羡回到宅子里。
庭院里搭了一架秋千,温念之坐在上面正百无聊赖。
瞥见来人后,她从微漾的秋千上跳下来,拉着萧锦羡问,“都安排好了吗?那些粮商有没有说什么?会不会不高兴啊?”
萧锦羡牵起她的手,坐在石桌旁,“你啊,总是有操不完的心。我都说了,一切有我。”
他有些不满。
可温念之像是闲不下来似的,“可事情是我做的,主意是我出的。倘若有什么不好的后果,岂能叫你独自承担。”
萧锦羡的神色软下来,她总是这样,事事为他着想。
可又想起陆江临的话,叫他开始怀疑自己。这样不管不顾的,让温念之跟着自己,总是殚精竭虑、操劳心神。
究竟对她好不好?
“我自愿的。”像是看穿他心中所想,温念之率先道,“萧锦羡,自打跟着你去了那次的画舫夜宴,我便打定主意会护着你。”
“眼下不过是因为你忙,我能分担的,自然会分担。我不能分担的,却也不会逞强。”
“我只要你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
他要复仇,她就陪他。他要天下,她就助他。
萧锦羡彻底沦陷在这番话里,他握着她的手,温声道,“念念,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你放心,城里一切都好。这几日你闭门不出,不知道外面把你夸成什么样了。至于那些粮商,更是只得就近售卖。咱们一没威胁勒索,二没谎言诓骗。是他们自愿来交州的,是秦松出了意外,他们还能怎么办呢?”
“没有什么不好的后果。只是有件事要告诉你,军粮得到解决,春雪也已消融。不出几日,我便会亲自带兵北上,剑指汉阳府。你……要同我一道去吗?”
他看着她的眼眸,泛滥着点点黯淡星光。
温念之却摇了摇头,“虽然,我不想跟你分开。可是,那毕竟是你背负了近十年的仇怨。如果我是你,心里一定是不愿我跟着去的。你不想让我看到,仇恨、阴影、血腥。”
“萧锦羡,我会乖乖留在交州。等你大仇得报,亲自来接我。”
那人仔细打量着温念之,时而欣喜,时而不舍。默了许久,只剩下溢出眼角的笑容。
北宁王朝,不复往昔。更何况,那里还深埋着他的伤痛。
这些日子,他总是在想。待他直入皇城,又会用怎样的手段对付那一家子肮脏的人呢?
他不怕脏手,可却怕脏了温念之的眼睛。
那是他最珍视的一汪清泉,万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污染。
她总是那么懂他。
“念念。”萧锦羡柔声道,“谢谢你。”
谢谢她的理解,还有她一如既往的支持。
温念之时不时地拽着他的袖袍,仿佛是在诉说自己的不舍。
可她只是摇头,“谢我做什么?要是真想谢,那就——”
她仰头凑近他的薄唇,“亲我一口。”
萧锦羡不由分说就吻了上去。
一口怎么够?
他要早去早回,快些将她接到身边。他可舍不得,与她分开太久。
结束绵长的一吻,春晓适时地从后院回来,捧着一方软枕道,“夫人,这枕头干透了,今晚就能用了呢。”
“甚好。放回榻上去吧。”
吩咐完春晓,萧锦羡疑惑道,“什么枕头这么宝贝?”
“是我从定安城带出来的。”温念之解释道,“前几日沾了水,我让春晓晒在后院的。可好用了呢,又软又香。我用惯了,是以在离府时带上了它。”
“你还认枕头呢。”
“那可不。”春晓收拾好,方一踏出房门,便听见了两人的谈话,“将军有所不知,夫人可宝贝那枕头了。”
萧锦羡十分好奇,且努力回想一番,只觉那缎面有些旧了。
思及此处,他走回房内,拿起那枕头端详半晌,“念念,换一个吧。都破了——”
温念之闻声急急走入房内,“哪有?”
她从萧锦羡手上将那软枕扯过,“撕拉”一声。
缎面裂开,里面的羊毛芯纷纷扬扬。
两人都愣在原处。
这可是她最爱的软枕,怎么就破了呢!
可是在纷纷扬扬的羊毛中,还有许多枯草。
他拨开羊毛,将那些草摊在手心。
继而问道,“这枕头哪里来的?”
温念之也发现了那些东西,敛了思绪道,“这是我随你从幽云城回定安城后,一直在用的。”
只见萧锦羡的神色并不轻松,她便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有什么不妥吗?”
“嗯。”他颔首道,“有人钻了空子,把这害人玩意儿塞到了你身边。”
听萧锦羡这样一说,春晓忽而想起来,那时她还没在松柏居当差。
“奴婢好像知道——”她细细回想一番,“有一回,将军和夫人刚从战场回来,听雨轩的王嬷嬷,鬼鬼祟祟地抱了什么东西入将军的院子,然后又空手离开。那会儿奴婢不经事,只当是南山月她遣人给将军送了什么。”
温念之拧眉看向萧锦羡,“这是什么啊?”
“这是南疆的一种蛊草。”他冷道,“春晓,把东西扔了。其余从府里带出来的东西,也要逐一检查。秋雨,唤个大夫来。”
“是。”二人双双应下,退了出去。
温念之继续问,“什么蛊草……做什么的?喊大夫干嘛?”
“这是后宫常用的一种争宠手段。念念,这么久你都无身孕,想来是与这东西有关。”
“这草熬成汤药又苦又涩,但晒干以后无色无味,是一味落胎的秘药。此草性寒,你长年枕着它睡觉,必然要喊大夫来替你看看,有没有伤着身子。”
当年萧贵妃被陷害,致使梅妃落胎,便是因这南疆的蛊草。
萧锦羡再熟悉不过。
“她……”温念之捂住自己的腹部,瞪大了眼,“防不胜防啊,若非今日这枕头破了,恐我还一直蒙在鼓里。”
大夫替她诊了脉,好在,说她没伤着底子,那草的药效也过了。用药调理一段时间身子,便无碍了。
萧锦羡松了一口气,嘱咐道,“我不在的时候,一定要小心防备所有人。从前在府里,有南山月盯着你。现在在交州,只怕全天下的人都会盯着你。”
杏花洋洋洒洒,春风卷起一地缤纷,把人的心神都吹乱几分。
微雨浸润青石板路,冰凉的小手环上他的腰,“好,我会的。萧锦羡,你一定要早些来接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