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远被宣入宫。
御书房的气氛压抑至极,韩宥安沉着脸,等着下首的顾思远开口。
他拢了拢袖袍,一身凛然,“陛下,萧锦羡借兵北伐,导致您如今被掣肘,何不寻求外援。”
韩宥安当初答应伐宁,并未料到中途会冒出一方传国玉玺。否则,他不会如此心急。
顾思雨继续道,“就算萧锦羡夺下北宁,也不过是一张烂摊子。若他信守承诺,归还兵权。您只用与西祁结盟,黄雀在后,打萧锦羡一个措手不及。庆、祁瓜分北宁江山,于您而言便是最好的局面。”
“微臣亦听闻幽云城一战,便叫祁人恨萧锦羡入骨。此时结盟,对双方来说,均是有益无害。”
韩宥安凝神细思,“可朕听闻,北宁向西祁求援,对方可是冷眼旁观。恐怕,西祁狼子野心,只愿坐山观虎斗罢了。”
“自然。”顾思远心里门儿清,然他信心十足,“可是,微臣愿意一试。只要陛下首肯,与西祁结盟一事,臣愿意用项上人头作保!”
顾思远当场立下军令状,韩宥安颔首,“准。那此事,就由顾卿亲自安排。不过,还有一事。”
他顿了顿,“兵符尚在萧锦羡手上,他如何用兵朕无力干扰,可大庆的粮草断不能再继续运往前线。”
“陛下——”顾思远觉着不妥,“粮草的确开销不小,可那些是大庆的兵。若此时断粮,恐军心异动啊。”
韩宥安不为所动,“萧锦羡是怎样的人,朕如何不知?此人惯会拿捏人心。可世上断然没有用我国军粮替他打江山的道理,难不成,这个亏,朕还吃定了吗?”
顾思远上前两步,端手一礼,“陛下——”
“不必再劝。”韩宥安抬手将他打断。
军心异动?他冷笑一声,几十万大军恐怕随着萧锦羡出征那日起,不知有多少,早已跟着改姓了萧。
此时与西祁结盟,的确是不二的选择。
兵符得趁早拿回来。
大军姓甚名谁没有关系,只要灭了他北宁江山,萧锦羡还有活路吗?
“对了,顾卿。”韩宥安话锋一转,“你不该给朕解释一下,萧锦羡为何就那般凑巧地堵住了何小婉出宫的马车?”
他似笑非笑地扫过顾思远那张平静无波的脸,王者的清冷气息从顾思远的头顶掠下,只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韩宥安忽而有些讨厌这样的神色,那张脸上总能若有似无的看见熟悉的影子。
像是北宁的一种恶习。
泰山崩于前,还面不改色的,他只在萧锦羡和温念之身上看见过。
现在,又多了个顾思远。
“陛下。”顾思远从容不迫,“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陛下若不相信微臣,又为何要微臣替您出谋划策?流言蜚语已断,民间正颂陛下心怀仁德。微臣不论过程,只看结果。然温氏既有能力左右民众风向,她岂会没有高人相助?”
是了,城中还有一个陆江临。
雁回楼的态度已十分明确,且那陆掌柜的手伸得实在太长,当是留不得了。
暗暗下了决心,韩宥安面色稍缓,“顾卿言之有理,与西祁结盟之事,你着手去办。”
顾思远告退后,一个人走在深宫之中,周围有人离他远远的。
朝中原想结交他的大臣不在少数,但他却一个也看不上。
独来独往,一身傲气。
渐渐的,有人看他愈发不顺眼,亦有人躲着他走。
可他根本不在乎。
*
北宁,皇城。
几日过去,宁帝憔悴许多。
“陛下!”冯睿心急如焚,“太子被俘,楚昊与顾思远投敌,交州关已破。皇城岌岌可危,臣恳请您西行前往凉州行宫避祸!”
宣和殿众臣纷纷上表,“臣附议!”
“臣附议!”
……
北宁重文轻武,若连楚昊也投敌,朝中更是无武将可用。
宁帝深知北宁王朝已是强弩之末,他瘫坐在龙椅上,一时不知该不该做下决定。
凉州地处北宁西南部,四周环山,地势易守难攻。只要西行逃往凉州平原,东庆的确不易攻入。
可偌大的北宁王都,便拱手相让了吗?
他不甘心,甚至不明白为何突然就至此地步。
“不可!”宣和殿外传来一声高亢的怒斥。
众臣闻声转头。
陈皇后年近五十,染满风霜的脸上多了几道深刻的皱纹。她头戴凤冠,穿着一身明黄色的朝服,上头以金银丝鸾鸟朝凤做绣,衬得整个人雍容华贵。
她缓缓步入殿中,两旁的朝臣低下头,弯下腰朝她做礼。
陈皇后步伐沉稳,犀利的眼神掠过担惊受怕的臣子,“吾儿尚在敌军手中,若在此时弃城而去,你们一个个又置吾儿于何种境地?”
声声掷地,叫众人的头又低了一分。
赵云成尚被囚禁,陈皇后在北宁后方周旋数日,仍是没有半点法子。
当今宁帝膝下子女并不算多,嫡女为长,是为北宁长公主。其二便是太子赵云成,其三赵云州已于多年前身死异地。其余便还剩下妃嫔之子,养大的就两个,四皇子及五皇子,包括另一位年幼的公主。
四皇子与五皇子的母妃,长期受陈皇后打压,日子过得担惊受怕。
让她们的儿子也染上懦弱的性子,人前总是胆小如鼠,担不起半点大任。
“可是……”冯大人还想谏言。
陈皇后抬手打断,“历来后宫不干政,可事涉吾儿,本宫不得不放肆一回。陛下,冯大人此举不妥。本宫认为,目前重中之重乃是如何相救太子。他虽被俘,然他铮铮铁骨,并未降敌。陛下,您若西逃,北宁便果真只剩覆灭一条路!”
“本宫已打探清楚,太子就被俘在交州关。那东庆贼人,北上时势必会带上太子。咱们可以在路上寻找机会!”
苍老的声音从龙椅上传来,“可是皇后,如果失败了呢?兵临城下,就连我们也只有死路一条!”
见宁帝有西逃的念头,陈皇后道,“陛下,太子是咱们的孩子!您就不管不顾了吗?”
她费尽心思才替赵云成捏稳的皇位,不论如今局面多么恶劣,要她放任不管,要她直接放弃,她是万万做不到。
“陛下,相信成儿好吗?他一定是北宁最后的希望。”
宁帝拢眉深思,只屏退了朝臣,心慌意乱十分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