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贤妃上了轿辇,竹叶又将寝殿的门合上,凑近洛知微身边看了看那手钏,“贤妃娘娘怎敢说出那样的话?”
洛知微将手钏戴在自己的手腕上,朝竹叶看了一眼,“你总该知道贤妃是何家世吧?”
竹叶撑着脸点点头,“贤妃娘娘的父亲是正二品尚书令。”
洛知微白皙的指尖抚了抚那颗名叫海宝蓝的宝石,“她母亲呢?”
竹叶敛眉,“从前去碧凰宫晨昏定省时曾听宫人门嚼舌根说过几句,说她母亲是个商贾人家的嫡女,做的似乎是绢帛绸缎的生意,当初叶大人还不是尚书令时曾落了难,还是叶夫人母家使了银钱疏通的。”
“宫人们传话还真是有鼻子有眼儿的。”洛知微将那手钏摘下,示意竹叶收好,“她出手这般阔绰,随随便便赏的便是价值连城之物,她的家世背景必然殷实,若叶大人不是个贪官,那必然是贤妃母亲家中确实如传言一般。”
竹叶找来一块儿绒布,将那手钏悉心擦拭干净,宝石与珍珠的光芒交相呼应着,华贵好看。
洛知微似是说给竹叶听,又似是在自己分析着什么,继续道:“就是因为家境殷实的关系,她想要的,皆能得到,所以她才敢说出方才那般话。”
竹叶把手钏放进妆匣里,不解问道:“可她的母亲出身商贾,士农工商,皇上又怎么会让贤妃娘娘登凤位呢。”
“那就要看贤妃自己的手段了。”洛知微转了转自己手腕上的玉镯,“她若连这都做不到,那就算是本宫高看了她。”
竹叶这才明白了洛知微的意思,“所以娘娘方才非要给贺礼来,也是为了将来好撇清关系?”
洛知微满意地朝竹叶点了点头,“长进不少。”
竹叶得意笑笑,嘿嘿两声又继续道:“贤妃娘娘频繁出入思渺宫,定会惹人起疑,若说是统理六宫只怕也不会令人信服,而每次都带着东西来,有了真的由头,才好说。”
“还有一样,”洛知微补充道:“本宫问她要这些,就是要告诉她,本宫与她并非合谋,并非是能推心置腹的朋友。”
竹叶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又同洛知微道:“那咱们可要传话去诚王府,让诚王帮忙散布皇后谋害皇嗣,戕害嫔妃的事情?”
“不行,”洛知微斩钉截铁道:“皇上的心思实在太过缜密,咱们万不能冒风险,既然已经入了宫,万事便得靠咱们自己。”
洛知微朝窗边望了一眼,见窗户紧闭着,压低声音朝竹叶道:“就算有哪一日东窗事发,咱们也和诚王府没有半点关系。”
竹叶笃定地点了点头,“娘娘放心,竹叶明白了,绝不会轻举妄动。”
洛知微嗯了一声,又拿起了手边的针线,开始缝补起来。
深红的轿辇上,贤妃思前想后心下仍是有个浇不息的念头,信手将轿帘挑开,直到冷风吹进轿辇,贤妃烦躁的心情才略略平静下来。
“桂落。”
轿帘下坠着的流苏飞旋着,贤妃将吹乱的额发随手理了理。
“怎么了,娘娘?”听见主子呼唤,桂落加快了脚步,凑到轿窗旁。
“本宫总觉得那洛知微是在利用本宫,句句拐弯抹角,细细品来,却又能拳拳到肉。”
风声从耳边呼啸,桂落模糊听清贤妃的意思,而后安慰道:“娘娘可别想那么多了,如今洛嫔娘娘对咱们有用,咱们就先用着,有朝一日若是用不上了,再除了便是。”
也不知是桂落的劝慰起了作用,还是因冷风拂面,贤妃总归是平静下来了,放下轿帘,回了落霞宫去。
傍晚时分,杜若与杜鹃将包饺子所用的东西全都准备好,阖宫上下洗干净了手聚在一块儿包饺子。
竹叶站在洛知微的右侧,而香松却很自然地站在了洛知微的左侧。
这竟让洛知微莫名地觉得有些亲近。
洛知微将手中的饺子捏上,打量了一圈桌边的人,问道:“你们都入宫多少年了,可会些什么旁人不会的?”
杜鹃与杜若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回娘娘的话,奴婢两人不曾学过什么,就连简单的烹饪也是入了宫后在御膳房当过几日的值,才学了些皮毛。”
圆桌另一边的几个小太监,皆面露难色。
洛知微这才朝其中一个绿色衣裳的小太监道:“本宫看你日日哼唱的,还以为你会谱曲呢。”
众人闻言,皆向那小太监看过去,他却霎时红了脸,“娘娘谬赞了,奴才是学过几日埙。”
洛知微停下手上动作,饶有兴趣地问道:“陶埙还是竹埙啊?”
“回娘娘的话,是陶埙。”
那小太监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陶埙来,呈给了洛知微。
洛知微将手上的面粉擦拭干净,接过那陶埙在手里把玩着,“这陶埙可不易学,今儿是小年,你不如吹来听听,咱们也热闹热闹。”
“是。”
那小太监将那陶埙放在嘴边,便缓缓吹了起来,乐曲在思渺宫里流淌起来,那陶埙音色古朴浑圆,听之惬意,思渺宫中的每个人嘴边都不禁扬起了些许笑意。
一个玄青色的身影缓缓走近,不曾打断那曲子,也不忍打乱院子里包饺子的热闹氛围。只是立在一旁,静静地等那乐曲结束。
“你叫什么名字?”
众人闻声抬头,见是顾桓祁,赶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向皇上行礼。
“回皇上的话,奴才名叫小路子。”
顾桓祁一边将洛知微搀扶起来,一边道:“奏得不错。”
“奴才谢皇上。”
顾桓祁拉着洛知微入了寝殿,盈着笑意,“阿若这宫里,还真是卧虎藏龙。”
洛知微挽着顾桓祁的手臂,轻声道:“是江公公给臣妾挑的人好,臣妾也是今日才知道那小路子会吹埙的。”
两人并肩坐下,顾桓祁伸手摸了摸洛知微的小腹,笑而不语。
腊月二十八,年味已经愈发重了。
贤妃在落霞宫里忙得不可开交,一来查看去年一整年的账目,好准备接手统理后宫的职务,二来则是为了筹备除夕晚上的家宴。
吴皇后在宫中养病,六宫不必晨昏定省,洛知微也难得清闲。
想起小年夜那晚包的饺子,洛知微将窗子启开一个小缝,环视着院子里的每个人,视线最终落在了香松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