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将噗通跪地:“将军,咱们,被……被自己人给围了。”
自己人?呵!来得可真是时候!
翟震两眼啐火:“怕个甚鸟,老子又不是第一次被围。”
“可是将军,他们,可都是咱们的人,临阵反水,吵……吵着让咱们归顺朝廷,否则他们撂挑子不干了。这是为何?”副将都快哭了。
“老子哪知道为何?管他甚鸟?等老子成了事,平了他三族算轻!……你们的大富贵全在这一仗,不想死的给老子铆足了劲杀尽他狗娘养的!”
“对!杀他狗娘养的!”
“杀!杀!杀!”
……
翟震不愧是曾经的常胜将军,临危不乱,竟是杀气腾腾的给那帮子追随他的手下打了个定心丸。
“你且过来,”翟震给那副将使了个眼色,那副将赶紧爬起来,朝翟震凑过脸去。
“派几个人,到那反叛的营队里散布谣言,只说咱们势弱,有投降之意,让他们有所准备。”
副将一惊:“这……岂不动摇军心?”
“无妨,你且去办,我自有打算。”翟震笃定锐利的眼神,让那副将心下略定。
他心里虽疑惑,但还是赶紧安排去了。
转过身,翟震重新直面城楼上的程峻跟骆鄯。
“你们两个,都是我翟震一手调教出来,你们几斤几两,老子心里明镜一般。怎的?敢跟老子动手?”
翟震轻蔑的言语刺激,没让程峻心里起任何波澜。
倒是那骆鄯,两眼一冷,沉声提醒程峻:“他这是用的激将法,想把你我激怒,不知又要打甚心思?程将军小心!”
程峻淡淡回应:“我知道,就等着他出招,他不动,我们还不好走下一步。”
骆鄯愣了一回神,忍不住暗自睨了程峻一眼。
程峻的镇定,在骆鄯意料之外,原以为不过是初生牛犊,光有勇无谋,没想他面对偌大两军对阵,竟是如此稳如泰山,倒让骆鄯另眼相看了。
怨不得翟震如此被动,合着这程峻果然是个沉得住气的,比翟震、比他骆鄯自己,多了一层超然物外的沉稳霸气。
程峻是小辈,但此刻的骆鄯,站在他魁梧挺拔的身侧,顿时信心倍增。
再直面翟震时,骆鄯已经没有那种下属面对上司的瑟缩。
“翟震,我骆鄯自问对你忠心耿耿,你竟狼心狗肺,对我妻儿下死手,今日不取你首级,无法对我泉下妻儿交代。”
骆鄯中气略显不足的威胁,让翟震哧笑:
“杀你全家又如何?骆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我翟府落难,你可曾伸手?老子带你问顶富贵,可问过那富贵谁为你守?没有我翟府做保,你能在京都坐商至今?
安乐椅坐久了,把自己吃成肥羊,竟忘了为你直面狼群的主子?……老子不杀你,多的是想杀你的人……我养肥的羊,给儿子拿来练练刀功,合适得很!”
骆鄯手上一紧,握紧的拳头,指甲几乎要掐进皮肉。
给儿子练手,这话怎的这样熟悉?
程峻透过夜色里的火光看向翟震,露出激愤痛苦的表情。
他咬着牙,身体因过度隐忍微微发抖,哑着声音呵斥出口:“翟震,你当初就是这样对待安氏的老弱妇孺?让你那些兵将儿女练手,是也不是?”
翟震心头一震,这些久远的事,程峻是如何知道的?他自己去查?还是从谁的嘴里知道这些旧事?跟他提起的,又是谁?他又知道了多少?
翟震心里想着,眼睛却已经盯住骆鄯。
没错,他在怀疑骆鄯。
这次对他骆府下死手,他骆鄯如何能甘心?必定已经将当年的事情和盘托出。
如此,翟震更是没有后路了,他必须赢,必须直达顶峰,方能震慑四方,否则将万劫不复。
骆鄯脸上的惊讶,不亚于翟震,但他此刻的心思,全在如何对付翟震身上,程峻对翟震那番质问,并未让他有太多思虑。
在外围蛰伏的叶小七,眼眶潮湿,他不知道程峻暗中查了多少。
他知道,程峻在做了。而且,他在感同身受。
程峻略带沙哑的颤音,紧绷的肢体动作,愤怒的眼神,无不告诉叶小七,他在隐忍,他在痛苦、挣扎、在为自己竟追随这禽兽多年感到羞耻。
叶小七吸了吸发胀的鼻子,脑袋一甩,似乎想把心里的那点感动甩掉。他绝不能让任何人成为他的负担,他不能感动,不能心软。
程峻不止一次让他心里起了波澜,这是大忌。
从丁若山出来,叶小七就刻意远离程峻,有事尽可能让穆泱去联络,他只隐在暗处,蓄势待发。
此刻,城门上的众将领,以及翟震身后的追随者也都不同程度的震惊、疑惑。
安氏?
不就是文武传家,引领整个大隋几百年的那个氏族?
那氏族的陨落,成为多少文人志士心头的哀痛。几乎没有人会相信,这样文武传家安于一隅的安氏,能跟所谓谋逆有关。
多少人的意难平,在程峻说出那句“拿安氏老弱妇孺练手”时,再次激起他们心头那点大义跟热血。
他们齐刷刷将刀人的视线投向翟震,用眼神质问当初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翟震当然不会想到程峻一句话落进众人心里,掀起了千层浪。
他看到了骆鄯眼里的熊熊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随时打出城门,杀向他翟震,这就够了。
他要的就是程峻或者骆鄯因愤怒失去理智。
翟震偏了偏脑袋,身后两副将立马趋身向前,听从号令。
“让那些反水的营队出列,只说咱们正打算投诚,许他们打头阵,日后朝廷定会念他们率先投诚的好处。”
翟震话音刚落,两个副将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将军哪里是投诚?这是打算拿活人当肉盾。
那些人,都是一个棚里搭伙、一口锅中吃食过来的弟兄,就真的眼睁睁看他们赴死?
翟震看出两个副将的纠结,他两眼一瞪:“你们莫存着侥幸,这一仗不成,咱们都是案板上的肉,除了送死,再无可能回头。且看看城门楼上那俩,真投诚,他们还会给咱们活路么?”
两副将心里嘀咕:那还不是您杀戮太过,动不动就灭人家门,人家能不记仇?
副将当然不敢说出这话来,但凡吐出来半个不字,以他们对翟将军的了解,他能立马让你人头落地,在军中来个杀鸡儆猴。
都没了退路,那就干吧。
两个副将,兵分两路,带着小队到队伍中传话。
城楼上,程峻突然发现翟震军队里出现了很奇怪的阵法。
陆陆续续有营队从大部队四周分离出来,再往前移动,挡在大队前方,毫无防备的移近城门处。
看那些营队人马,来得极为温和,说是进攻,更像是操练前的集合,没有杀气,长枪负于身后,眼里平静得令人疑惑。
程峻不解的看向骆鄯,骆鄯眉头紧皱:“他这是玩的甚么新招式?”
话音未落,翟震大旗一挥,身后鼓声阵阵,密集有力的进攻擂鼓层层叠叠,大地为之震动,惊起方圆十里的飞鸟,仿佛要将沉寂的夜空生生撕裂。
骆鄯大惊,回头看时,程峻身后的副将已经沉着挥旗,城楼上进攻的击鼓声骤然响起,朝廷大军的呼声山呼海啸般朝城外翟军倾泻而出,仿佛蓄谋已久的炸裂,令人热血沸腾。
夹心饼一般站在翟军前方的那些投诚人马,惶惶然想退回自己大军内部。
他们倒退瞬间,身后已然响起不妙的轱辘辘声,所有人瞬间寒毛倒立,猛回头看向自己大军时,瞳孔骤缩,肝胆俱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