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旅店的两人好好睡了一觉,迎接隔天的早晨。
然而阿格尼似乎预见了噩梦,不小心加了太多安眠药。虽然醒来后仍有些昏昏欲睡,但身体状况并不差。
两人在吧台吃早餐,表情有些严肃地交谈。
“我完全想不通魔物为何要特地来这种村子。就算目的是孤立圣都,我也不认为少了一座途中的旅店会造成影响。”
“就算从索尔堤纳到圣都都没有旅店,路程也只有两天……就算想消耗之后要来的勇者体力,应该还有其他方法……吧。”
“说到底,勇者还在索尔堤纳。如果魔物在暗巷寻找[产生魔物的魔法],暂时不会行动。”
“这么一来,目标是圣都,或是完全的偶然……”
“很难想象是偶然。”
两人牵扯进的一连串事件,以及自称[魔王]的某人。如果他们的下一个目标真的是圣都,这次的魔物袭击也很难说是毫无关联。毕竟对方动员了那么多石像鬼,很难想象只是偶然,那么多魔物会袭击设有结界的村子。
“……要延后出发吗?”
“不,无论如何,真正的目标都是圣都吧。这次的袭击,说不定也是为了让这座村子向圣都请求支援,使圣都的防守变得薄弱。既然出现伤患,应该需要会使用恢复魔法的神官。”
听见兰斯洛特的话,阿格尼缓缓点头回应。
接着,阿格尼突然说道:
“……如果圣都真的会遭受袭击。”
“为了我的功劳,他们不袭击就伤脑筋了。”
即使听见这种不吉利的话,阿格尼依然有些茫然地继续说道:
“我的手还是别治好比较好吧。”
阿格尼似乎因为安眠药的残渣,而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不过听见他这番话,兰斯洛特叹了口气。
“或许吧。那条手臂看起来很方便使用。如果想杀魔物,或许别治好才是明智之举。怪物再变得像怪物一点,也没什么差别吧。”
兰斯洛特这么说,阿格尼点头。
“……不过,也无法否定那条手臂可能对你造成某种不良影响。无论如何,先让神官诊疗一次比较……喂。”
稍微担心起阿格尼身体状况的兰斯洛特望向阿格尼,只见阿格尼边点头……边缓缓趴到桌上。
“起来。”
兰斯洛特一脸不悦,粗鲁地摇醒阿格尼。
看见阿格尼猛然惊醒,兰斯洛特深深叹了口气。
从旅馆到村子的距离不远。就算不赶路,也来得及在日落前抵达。
两人悠哉地骑马前往圣都。
“……已经看得见了。”
“你有听过圣都的大圣堂吧?就是那个。”
前方已经看得见建筑物。距离这么远都看得见,不难想象其规模。
“我也只是听说。圣都的大圣堂不只规模庞大,据说施加的守护法术也相当厉害。不只大圣堂,听说整座城市都随时笼罩在结界之中。”
“真不愧是神的膝下。”
阿格尼的表情有点复杂。
一般人就算感谢神明保佑圣都,也不会觉得厌恶,但阿格尼是被神抛弃、舍弃神的人。先不论他是否信仰神,至少他不是虔诚的信徒。
“既然结界被打破,对方想必是强敌吧。”
想到立功,兰斯洛特脸上浮现傲慢的笑容,但他绝对没有虔诚的思想。
这两人实在不适合圣都。
就这样,太阳差不多要下山时,两人抵达了圣都。
“……圣都啊。”
“名副其实。”
庄严、沉重又安静,但绝不阴郁。从外面仰望圣都,给人这种感觉。
清廉、洁癖、公正、不知变通、冷酷又深情。在这个以神之名存在的城市里,一切都被爱着、被整顿着、被矫正着。
“你看,这个城市的守卫好像很认真。”
两人前方,圣都入口的坚固城门旁,站着一名守卫。
两人排在等待审查的队伍中,低声交谈。
“不知道在取缔什么。”
“谁知道,不关我的事。大概是在取缔恶魔或魔物吧。”
“我不觉得恶魔或魔物会排队。”
“你这个怪物不就排在这里吗?”
这段对话要是被听见,对方可能会暴怒,幸好没有其他人听见。
接着,阿格尼突然反刍兰斯洛特的话。
“这……我可以通过吗?”
队伍慢慢前进,快要轮到自己接受审查了。阿格尼不经意说出的话,让兰斯洛特表情一僵。
“……这么说来,你的外表真的跟怪物一样。”
不用说,就是左手。那只怪物般的左手,就算被说成恶魔或魔物也不奇怪。
更别说,谁敢说他不会被守卫拦下来。
“听好了,阿格尼……一句话都不要说哦?”
审查的顺序终于轮到两人,兰斯洛特脸色有点发青,这么说道。
“欢迎来到圣都。请让我检查行李。”
守卫简单检查两人的行李。首先从阿格尼的行李中发现大量药物。
怎么看都很可疑的药物,让守卫表情变得严肃。
“……这些药是?”
“是他的,他生病了。”
“他服用这么多药吗?”
“一次服用的量不多。但是最近,为他制药的药师死了。他在死前尽可能为他制药之后才死,所以他才必须带着大量药物行动。”
兰斯洛特流畅地说谎,守卫虽然有点怀疑,但姑且接受了这个说法。
“还有其他药物吗?”
“放在他的怀里……啊,别碰。要拿药出来,他会自己拿出来。他的病不会传染,但是因为生病,皮肤溃烂了,随便乱碰会伤到他的皮肤。”
“请问来圣都有什么事?”
“为了治好他的病,以及向神祈祷照顾过他的药师能够安眠。”
“顺便问一下,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随从,姑且算是表弟。”
……之后经过几次问答,兰斯洛特对答如流。
他的回答全都真诚又虔诚,因此守卫也不得不允许两人入城。
最后,其中一名守卫发现兰斯洛特铠甲上的纹章是?潘德拉贡家的纹章,两人因此得以进入。
“……你真会说话。”
穿过城门走了一段路后,阿格尼终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听见阿格尼佩服地这么说,兰斯洛特点头。
“还好啦。这种程度,只要我出马就没什么大不了……话说回来,如果你没生病,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如果一开始就表明贵族身份,应该不会这么麻烦吧?”
“神的仆人这种人,经常会对权力做出无意义的抵抗。尤其是我们这种人。所以,最好以隐瞒到底的心态,让对方自然察觉。这么一来,对方就会擅自认为我们是善良的人。”
“是这样吗?”
阿格尼的个性沉默寡言,也不擅长说话。正因如此,他觉得兰斯洛特的话术很稀奇,也深感兴趣,所以坦率地接受。
“能言善道可以避免很多麻烦哦。你也多少学着点说话吧。”
“每个人都有擅长不擅长的事。那种事就交给你了。”
“的确,我实在不觉得你适合那种事。”
“适材适用。”
两人边聊,阿格尼忽然心想,和兰斯洛特搭档真是正确的决定。
另一方面,兰斯洛特则烦恼着,和阿格尼搭档是不是失败了。
两人在旅店住了一晚,为了吃晚餐而前往镇上。由于昨天有魔物袭击,他们判断一起行动比较好,所以两人一起。虽然兰斯洛特有点不情愿一起吃饭。
“这个镇上到处都是这样吗……太安静了,感觉很奇怪。”
“虽然我想说别拿索尔堤纳的后街小巷当基准……不过确实,没有其他城镇像这里这么谨慎了吧。”
虽然正值黄昏时分,却不见打扮淫荡的拉客女,也没有沉溺于酒水的人,更没有因绝望而颓丧的人。在“正经的城镇”,这些在索尔堤纳后街小巷中理所当然的景象并不稀奇。
但是,这里没有喝得微醺而唱歌的人,也没有单手拿着酒杯谈笑风生的人。说到底,连酒馆本身都看不到。
圣都正如其名,似乎是个非常谨慎、清廉正直的城镇。
即使是清廉正直又谨慎的城镇,也有餐厅。
两人随便选了间店进去,对店内沉稳的气氛有点不知所措。
……看了菜单后,他们立刻明白理由。看来这里没有卖酒,和昨晚旅店的餐厅正好相反。
兰斯洛特并不讨厌这种气氛的店,他认为比低俗的场所好太多了。
另一方面,阿格尼对用餐的场所没有坚持。硬要说的话,顶多是觉得在吵闹的地方自己比较不会引人注目。
因此,两人没有特别不满,随便点了些菜。
“……原来如此,不愧是圣都。”
上桌的料理全都只使用蔬菜、水果、谷物、奶类、蛋类。简单来说,就是没有肉也没有鱼。不过,虽然没有肉也没有鱼,每道料理却都下了工夫。
粘稠甘甜的芋头汤、芝士鲜菜蛋包、酸味与咸味恰到好处的新鲜蔬菜沙拉、揉入坚果烤成的面包,愈嚼愈香甜。搭配的奶油奶味浓郁,却不会令人感到腻味。
虽然没有肉也没有鱼,却不会特别感到不满,甚至觉得拿来当下酒菜有点可惜。这样的餐点很有圣都的风格。
“偶尔吃这种食物也不错。”
阿格尼这么说,却也感觉到自己身为魔虫,似乎缺乏血气……又或者,是渴求鲜血的怪物左臂。
圣都的饮食虽然足以构成身体,却不会过剩,而阿格尼需要过剩的营养。
阿格尼对餐点的评价是“好吃,但每天都吃的话,魔虫可能会咬破肚子”。不过,他也没有忘记确实吃光异常的分量。
“……这样你还能尝出味道吗?每次都吃那么多,真亏你的肚子和舌头都没出问题。”
“很遗憾,肚子和舌头都死不了的。”
阿格尼半开玩笑地回答兰斯洛特的讽刺,同时心想,可以的话,真不想在这个城镇久留。
“那么,明天见。”
“别迟到啊。”
吃完饭后,阿格尼回到旅店,决定赶快睡觉。
明天早上预定前往大圣堂,寻找解除阿格尼诅咒的线索。
阿格尼在只剩自己一人的房间中,躺在床上,望着自己的左臂。
从窗外照进来的月光照亮的手臂,和人类的手臂实在相差太多。
“……连魔虫都没有反应啊。”
如果只是肉体被改造,魔虫应该会吃掉手臂,然后重新长出来。但是,即使砍断手臂,魔虫也会让手臂重生为怪物的手臂。
这只手臂应该是被魔法从根本改造过了。
魔虫在阿格尼的肚子里蠢动。不知道是对食物不满,还是听到了阿格尼的话。
……希望不要因为魔虫和这只手臂,被大圣堂拒绝入内。
阿格尼想着明天的事,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