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坚持说：他们是友好的，去找他们吧。
即便身处荒芜之地的寒意中，刚刚那一番与死神赛跑，仍让我的身体像着了火一样。我需要水、食物和休息，可即便我藏在这个看似安全的地方，我觉得自己一样都得不到。
你当然安全啦，他们是朋友。
…… 因为我在这儿待得越久，这些声音就越强烈。那三只恐怖的怪物知道我在哪儿。他们一直在荒芜区域周围徘徊，虽然他们似乎进不来，但肯定能用那种…… 我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呼唤我。我猜是魅惑魔法吧？在《龙与地下城》里，魅惑魔法能让别人成为你的朋友，而支配魔法则会直接完全剥夺人的自主意识。我现在的遭遇让我想到了前者，进而又想起在游戏里见过几次使用这种魔法的情景，还有布兰登描述过的许多与之相关的恶作剧。说到底，如果你打算杀了一个人，对他用魅惑魔法就没什么意义。所以他们可能真的只是想和我做朋友，我应该 —— 啊！别再来这套了！
好吧，我得离开这儿。我得行动起来。我不顾身体的强烈抗议，站起身来开始规划路线。他们确实比我跑得快，但到目前为止，这片荒芜区域还没出现什么糟糕的状况，而且他们似乎进不来，而荒芜区域到处都是。就我能感知到的范围，荒芜区域似乎是随机分布在正常地貌之间。大多数荒芜区域都很小，但有些非常大，我觉得我可以利用这些大的区域甩掉追捕我的家伙。这就像玩潜行游戏：只要我待在暗处，坏人就看不到我。我要像戏耍《合金装备》里那些笨守卫一样，把这些怪物耍得团团转。对吧？对，肯定行。先别管《合金装备》里的守卫是为了给玩家制造挑战而设计的人工智能，而不是像这些可能会抓住我并吃掉我的真正有智慧的生物。我是说，他们可能不会吃我。如果他们要食物，抓几只幻想中的花栗鼠就行。我打赌他们只是想和我交朋 ——
啊，不不不！快跑！该开跑了！
我从荒芜区域冲出来，以最快的速度朝附近下一个最大的荒芜区域奔去。其中一只怪物大喊一声，指着我，然后三只怪物一起追了上来，在我冲进下一个荒芜区域之前，他们迅速逼近。我一直直线狂奔，而追捕我的怪物们不得不曲折前进，在我穿出这片区域，冲向另一片荒芜区域之前，成功拉开了一段安全距离。这办法奏效了。我可以这样甩掉他们！
至少如果不是这么痛苦的话，是可以奏效的。
我确实拉开了距离，但跑得越久，我感觉越糟。我本来就不是运动健将，但以前也从没这么吃力过。我的肌肉像刚跑完一英里那样火烧火燎。我几乎没什么体力了。此刻，恐惧几乎是我能挪动双腿的唯一动力。我再跑不了多久了。如果停下来，他们就会抓住我，我就会死，但我又必须停下来，可我不能停……！
我摇摇晃晃地冲进另一片荒芜区域，速度慢得像爬，但还是忍住了当场瘫倒的冲动。我浑身发烫。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虚弱？我感觉头晕目眩，虽然我根本没有头，但那种感觉就是如此。我热得难受，热过头了。我得休息。我…… 我喘不上气。
等等。对了。我没法呼吸。我跑步的时候身体产生了大量热量，但却没办法散热。我不能出汗，甚至不能通过喘气来散热。我是冷血动物，不借助外界环境就无法调节体温，虽然这些荒芜区域很凉爽，但我为了逃命疯狂奔跑，身体还是过热了。我的身体构造不适合这样。
我又一次绝望地希望自己能尖叫出来。如果我的大脑还能正常思考，分析出自己为什么陷入绝境，那或许也能想出办法活下去吧！但越是使劲琢磨自己的身体，就越会意识到当前的处境有多绝望，还会把腿的动作弄乱，跑得更糟！我怎么能如此自然地移动呢？感觉我这辈子一直都是这只怪异的球形蜘蛛。那些愚蠢的梦难道真的都是真的？怎么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许我该去问问我的新朋友。
我用爪子抓着地面，一阵恐慌让我努力集中注意力。不。去他的。我必须继续跑。我不能被怪物控制心智！我再次开始狂奔。疼痛折磨着我的身体，我全身都难受极了。我从安全区域冲出来，立刻又被追了起来。他们为什么一直追我！？这一切为什么没有尽头？我想结束其实很容易。我只要转身，一切就结束了。我可以交些新朋友…… 不！啊！出去！从我的脑袋里出去！出去出去出去，我要逃走！
我逃跑的时候，地势越来越陡，这片冻土地带慢慢地从高原变成了山脉。这很糟糕，但也有那么一点点对我有利。我体型小，所以爬坡对我来说，阻碍比那些体型巨大的追捕者要小。但这其实也没什么用，因为我已经累得要死了。我不太清楚自己身体的极限，但现在肯定远远超出了极限，我的每一个部位都在痛苦地呼喊，我的思维也开始变得模糊迟缓。这过了多久了？几个小时？更久？当我跑出荒芜区域，已经感觉不到阳光照在甲壳上了，这可能意味着现在大概是晚上。这又是一件对我有利但似乎没什么用的事。我身后的怪物们速度慢了很多，他们不紧不慢地跟着我，似乎并不打算太费力。我只能不停地逃跑，没有休息，也没有食物，他们的长腿和一直存在的心智魔法威胁，迟早会追上我。
也许我快死了。这不是很可笑吗？为了逃命，结果却死于精疲力竭。我甚至跑不动了，只是痛苦地蹒跚向前。我想…… 我想我可能开始要昏过去了。但我不能在这儿睡觉。他们会找到我。我休息的时候，他们会侵入我的大脑。或者干脆直接把我刺死。不管哪种都很糟糕。我必须继续走。一直走到他们放弃。我必须动起来。我必须。就…… 再走一步。好疼。我走不动了…… 我走不动了。
他们离我越来越近。我要死了。我要 ——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
学校的铃声响起，宣告第二节课结束，午餐时间开始，我猛地睁开眼睛。我浑身冷汗，汗水黏糊糊地裹在身上，恶心极了。等等，我怎么会出汗？为什么我感觉这么沉重？我在床上！但我又在学校？这是……
对了。对对对。医务室。我是人类。我是汉娜，我是人类，尽管那个噩梦感觉无比真实，但我…… 哈。不，不行。我活动了一下肌肉，重新找回身为人类的感觉，可我心里清楚，我根本没法说服自己，刚刚发生的一切不是真的。就算我没从身体里长出爪子，我也没法说服自己那不是真的，而现在爪子这件事确实发生了。我紧张得浑身发抖，坐起身来，抓起纱布卷，强迫自己再次看向我的脚。还是有血，但感觉没那么湿了。
我上次醒来的时候，经历了一场惊恐发作，还以为自己要死了。然后，睡着之后，我在梦里真的差点死了。也许在那个世界里我已经死了。如果我在那儿死了，我在这儿也会死吗？那些梦会停止吗？还是会被别的东西取代？也许今晚我就知道了。
也许今晚我就会死。真的…… 真的很有可能，下次睡着我就会死。
主角接下来会遇到什么困难？
主角如何利用荒芜区域摆脱怪物？
主角会找到安全的地方吗？
我解开脚上绷带的时候，手止不住地颤抖。所幸，颤抖只是让这个动作变得恼人，倒还不至于无法完成。我的脚依旧是一片血腥的惨状，但不像晕倒时那么疼得厉害，而且血似乎也在慢慢干涸。爪子现在清晰可见，弯曲而突出。弯曲脚趾时，只会引发一阵钝痛，轻触爪子与皮肉相连的根部也是如此。
爪子已经完全取代了我的脚趾甲，但它们并非仅仅是指甲的延伸。它们又粗又像爪子，几乎覆盖了每个脚趾的末端，尖锐厚实的骨头像角一样突出，向下弯曲，仿佛要抓挠地面。我试探着迈出一步，脚刮擦在瓷砖地面上，房间里回荡起响亮的咔哒声。我犹豫地瞥了一眼门旁的小窗户，看到护士还在忙着其他工作。我得小心点。要是现在有人走进来，这怪异的变异就会暴露无遗。
…… 还有血迹。我真的得清理一下。我一边留意着护士，一边起身在附近的柜子里翻找，大多数柜子都锁着，但幸运的是，有一个柜子里有一些酒精棉球。我毫不羞愧地拿了过来，开始擦拭双脚，颤抖的双手让这个任务变得既恼人又并非无法完成。这个房间只有一个出入口，我小心地坐在床上，让毯子随时准备挡住从门口进来的人的视线。现在清理干净的爪子，看起来既比带血的时候更可怕，又没那么可怕了，它们呈现出纯净的象牙白色，与我相对苍白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毫无疑问，它们是真实的爪子，如果不是刚刚经历了变成一只辐射对称的蜘蛛怪物的可怕遭遇，我现在肯定又要惊恐发作了。相反，我只是感到那种经典的全身紧张感，肌肉紧绷得几乎疼痛。只要一想到那个梦，我的身体就充满了肾上腺素，让我感到紧张不安。而且我还饿得要命，这无疑让情况变得更糟。
我想我大概该去吃点午饭了。
清理完毕后，我重新包扎好脚，以防结痂破裂，然后穿上沾满血的袜子，再套上鞋子。由于脚趾末端多伸出了大概半英寸的骨头，鞋子已经不太合脚了。更糟糕的是，只要脚一用力，爪子就会戳破绷带和袜子，刺进鞋底。这种感觉既可怕又陌生，既令人恐惧地觉得不可能，又隐隐有些令人担忧的愉悦。当爪子刺进柔软的东西时，脚趾上会传来一阵麻痒。这…… 算了，我还是别想了。
我在医务室睡了整整第二节课和第三节课，所以虽然我还是紧张兮兮、压力满满，但至少不再疲惫不堪了。我礼貌地向护士道谢，虽然还是因为疫情期间她不戴口罩而有些生气，但也不可否认，在我经历那次…… 惊恐发作的时候，她在身边还是让我很感激。即便被她看到我那样子，真的尴尬得要命。她又一次提出要看我的脚。我坚持说已经不流血了（至少目前是真的），而且情况也没看上去那么严重（这也是真的，因为实际上更糟）。我肯定不会告诉她或者其他人，我的脚居然长出了恐龙一样的爪子，因为那样做就像是直接走向一条被陌生人随意摆弄的路，他们对同意的尊重还不如对科学的尊重。科学固然很酷，但前提是我不是那个实验品。尤其是因为我身上发生的事情显然超自然。
这真让人沮丧。我知道有些人要是发现自己的脚长出爪子，肯定会兴奋得尖叫。作为一个超级书呆子，我的社交圈子里有很大一部分人坚定地认为 “幻想比现实酷多了”，我知道他们很多人会觉得这超酷。我理解，真的理解。我这辈子不止一次希望被卷入一场魔法冒险。我喜欢奇幻故事，包括都市奇幻。不过，都市奇幻中有一个特别危险的因素：正常人认为魔法不存在是有原因的。
在《黑暗世界》里，狼人变身的时候会让人类直接发疯，所有目击者都会经历一段短暂的精神错乱，而且事后毫无记忆。这可能还是最温和的保密方式。吸血鬼一旦发现同类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就会连同被暴露的对象一起，统统杀光。要是有太多普通人目睹法师打破物理定律，法师甚至会直接爆炸。《黑暗世界》显然只是众多例子中的一个，因为每一部都市奇幻作品都有类似设定，因为如果某种东西真实存在，但大多数人却认为是假的，那就意味着相关信息被刻意隐瞒了。我要么是地球上独一无二的，有记录以来第一个这样的人（从统计学角度来看不太可能），要么就是某个极度注重保密的群体中的一员，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而且如果我把这件事公开，肯定会有人或某种东西对我大为光火。
…… 我发誓，如果我爸有什么狐妖血脉之类的蠢东西，我肯定会气炸。现在我都能想象，我爸妈给我办一个私密的派对，庆祝我 “脚趾孵化日”，等我成年了，就把我拉进他们的秘密组织什么的。但 “父母就算知道孩子可能变成怪物，也不告诉他们” 这种设定太蠢太俗套了，只会让秘密更容易泄露，因为孩子（比如我）一旦发现脚上长出爪子，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肯定会反应过激，甚至可能闹得人尽皆知。我爸妈没那么蠢，不会犯这种错，所以可以合理地认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而且就算他们知道，我也不想跟他们谈这件事。
我心不在焉地一瘸一拐往食堂走，尽量不让脚受力，结果碰到了看起来相当不耐烦的艾达。
“你可算来了！” 她冲我抱怨道，“天呐，我还以为你要放我鸽子呢。你知道的，我们时间可不多了。”
我困惑地眨眨眼。
“啊？” 我问道。
“呃，你今天答应和我出去吃饭的呀？” 艾达提醒我，“记得不？你再这么磨磨蹭蹭，我们可没时间开车去别的地方了，小懒虫。”
哦。对哦。她惹毛我就是为了赢十美元。天呐，感觉这事儿已经是几天前的了。好吧，我现在简直饿到不行，而且她答应请客。这可太重要了。学校的午餐根本填不饱我。但另一方面……
“我觉得我现在快精神崩溃了，艾达。” 我告诉她。严格来说，这已经是第二次精神崩溃了，但她没必要知道这些。
“所以…… 就像平常一样？” 她笑着问我。
我回瞪了她一眼。
“不，” 我嘟囔着，“比平常糟多了。”
“哦，” 她应了一声，有点泄气，“好吧，汉娜。我保证会小心的。就是一顿美食，有个好伴，不会再搞什么鬼了。”
我瞪得更凶了。
“…… 不会对你搞鬼，也不会在你不情愿的情况下搞鬼。” 她纠正道。
嗯。这还比较可信。
“以你的真名起誓，你这个小捣蛋鬼。” 我还是冲她哼了一声，主要是为了逗自己开心。
她夸张地叹了口气，抬手放在胸口，郑重其事地念起誓言。
“我，艾达?米兰达?凯利，以我的名字和我的鲜血郑重起誓，在今天午餐外出期间，我不会对我坚定的朋友、水果汉娜?香蕉?平木（一种戏称），造成或允许任何恶作剧、愚蠢行为、蠢笨举止、胡闹、欺骗或诡计的发生。”
我继续怒目而视。她则无辜地笑着。
“够了。” 我说，然后我们走向她的车，一辆看起来相当不错的四门轿车…… 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因为我基本上觉得任何看起来崭新又干净的车都很不错，而且除了这个，我对车没什么了解，也没什么兴趣。我们驶出停车场，沿着主路疾驰而去，艾达完全不把诸如 “限速”“安全”“法律” 这些行人概念放在眼里。至少她系了安全带。她只是鲁莽，又不是蠢。
不过我真希望她（还有学校里 95% 的人）能好好戴口罩。她有口罩，但平时不怎么戴。
车在路上呼啸前行，我们都没说话。艾达跟着收音机哼了几句，这几乎和收音机本身一样烦人，但总体来说还不算太糟。最后我们停好车，走进温蒂汉堡店。我点了三个培根汉堡时，艾达的眼睛夸张地瞪大了。我们坐下后，她才开口说话，不过从她奇怪的眼神里，我有种预感，接下来的对话我可能不会喜欢。
“那个，呃，” 艾达慢慢地说，“我觉得我得像个好朋友那样问问，你是不是有进食障碍啊？”
哦。好吧，这有点尴尬，但也不算太糟。说实话，就是因为她这种特质，我才受得了艾达…… 这种有点讨人嫌的性格。不管是为了你还是和你对着干，她都一样愿意直截了当地闯入那些让人不舒服的话题。我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啊，不是，我不是暴饮暴食，” 我诚实地告诉她，“或者…… 不是那种问题。谢谢你关心。我就是现在真的、真的很饿，而且你请客，所以我想要是吃不完就留着。”
“好吧，但一次性吃三个汉堡对你身体肯定不好啊。这样下去不会得心脏病吗？”
我僵住了，思绪突然闪回到那次惊恐发作。当时胸口疼得要命。我以为自己要死了。我的手又开始颤抖。
“…… 汉娜？” 艾达微微前倾，问道，“你没事吧？”
“我…… 我不是已经告诉你我有事了嘛。” 我说着，避开她热切的目光，“别再提心脏病了，好吗？”
“你家里有人出什么事了吗？” 她问。
这个问题让我吃了一惊。不，我家人当然都没事啊？她为什么会…… 哦，我明白她的逻辑了。心脏病通常发生在老年人身上。
“没有，他们都很好。” 我强调道，也许语气有点过于强硬，“我们能聊点别的吗？”
“行…… 吧。” 她叹了口气，往后靠了靠，“我想今天就当你的逃避现实幻想伙伴吧。你想聊什么呢，汉娜?香蕉？”
“你怎么做到既讨人嫌又想表现得友善的？” 我微微眯起眼睛问道。
“每天高强度的训练。” 她立刻回答，“还有，哇哦，我让你随便聊什么，你却选了聊我？我真是受宠若惊！你确定你不是彩虹人吗？”
听到这个问题，我忍不住本能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即便艾达是个古灵精怪的小恶魔，我也不得不承认她很有吸引力。她的皮肤光洁细腻，妆容无可挑剔，虽然她不是那种身材夸张的矮个子女孩，但就她的身高而言，曲线十分迷人；即便她个头不高，也没人会把她错认成小孩。几年前，青春期刚开始像脱缰的地铁一样向我们袭来的时候，我曾有过几次满怀愧疚的机会，像个十足的变态一样偷偷窥视她。这大概早就暗示了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彩虹人。
但我也极度深柜，一想到十一岁时做的那些让我想尖叫的恶心事，我就更不想出柜了。尤其不想对艾达出柜，因为她是个改不了的八卦精，而且尽管她很有魅力，我也坚决不想再和她约会。我很确定那对我们俩都不会有好结果。
“别闹了，艾达。” 我低吼道。
“哎呀，真扫兴！” 她抱怨道，“质疑你的性取向也算恶作剧吗？”
“算！”
“好吧，糟糕。看来我得再请你吃一顿午饭了。”
又一个支持 “艾达是精灵族” 的证据：她说到做到，无论是精神上还是字面上。或者至少，她很重视承诺，一旦违背就会切实弥补。这也是我喜欢她的一点。
想想最近发生的事，她真有可能是精灵族。不过我觉得可能性不大，这只是我常开的玩笑，而且有很多反例。但我想还是得多留意一下。毕竟我都长出爪子了，一切皆有可能。
…… 我靠，我真的长出爪子了。一想到这个，我的心率就飙升。我想吐。所幸，我的胃大声抗议了这个想法，等食物上桌，我迅速把三个汉堡一扫而光，这让艾达明显很不舒服。继续撑下去，熬过这一天，在能真正做点什么之前，尽量别去想它。
“别那样看着我。” 我一边开始吃薯条，一边嘟囔，“你胃小得像颗青豆，又不是我的错。”
“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啊！” 艾达抗议道，“先不说健康问题，你到底把这些东西都吃到哪儿去了！？”
我张嘴想回答，又闭上了。这…… 其实是个我不太想思考的问题。毕竟，我可能是在用这些食物为可怕的怪物变身提供能量。我又开始颤抖，感觉胸口压力越来越大，但我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感觉爪子在鞋内划出更深的痕迹，这在某种程度上帮助我冷静下来，但同时也真的让情况更糟。
“…… 我们大概该回学校了。” 我轻声嘟囔道。
“嗯。” 艾达应道，又担忧地看了我一眼，“好。”
我们一路沉默地开车回学校，不过车一停，艾达就转向我。
“嘿，我知道你不想跟我聊这些事。” 她说，“我只会想尖叫着把事情从你嘴里抖出来，而你显然不喜欢这样。但跟别人聊聊，好吗？比如你的非男友或者其他人。你现在散发的危险信号比漫威电影第一幕里的反派还多。”
我惊讶地看向她。
“我都不知道你还看漫画。” 我有点傻眼地说。
“我不看！” 艾达抱怨道，“我看电影！你个十足的书呆子！”
我皱了皱鼻子。我觉得电影还行，但漫画更好。好吧，好的漫画更好。当然不是所有漫画都好。但还是。
“我想我还是很感激你的关心。” 我告诉她，“但说实话，我都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聊起。”
“那就从随便什么地方开始。” 她哼了一声，跳下车，“来吧，汉娜。你以前那么聪明有趣！你知道吗，我们就是因为这个才成了朋友。你超级机智，我超喜欢。但这整个学期你都越来越封闭。你几乎不跟任何人说话了。你显然抑郁得要死。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 我告诉她。
“放屁。”
“才没有！” 我厉声说道，“没怎么！”
等等，不对，明显发生了巨大、糟糕又可怕的事。只是不是我们现在在聊的事。
“…… 好吧，今天确实发生了点事。” 我改口道，“我体育课的时候在医务室。但我是说，没有什么事毁了我的整个学期，好吗？”
“那你为什么一直这么他妈痛苦？” 艾达追问道。
“我不知道！” 我喊道，“我完全不知道，艾达！我爸妈是有点烦人，但也没什么更糟的了！我弟弟跟平常一样，我的兼职工作进展得也还不错，我所有课都没什么问题，而且我的生意也赚得越来越多！从各方面看，我的生活都很好。甚至可以说很棒！我真的想不出有什么具体可抱怨的！”
除了那些可怕又可能致命的怪物问题，但这些都太新了，不可能导致我现在这种状态。因为艾达说得对，我确实有点痛苦。我已经痛苦很久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艾达又打量了我一番，叹了口气。
“跟布兰登聊聊，好吗？” 她说，“或者最好是找个心理医生，但我知道逼你没用。我知道我们不是那种铁打的闺蜜什么的，但我还是很担心。”
“哇哦。” 我平淡地回应，“邪恶小妖精居然有人类的情感。我真是受宠若惊。…… 可能是脑袋受宠了。”
艾达开心地笑了。
“对呀！看，这样才像话嘛！回头聊，汉娜?香蕉！”
我挥手道别，忍不住微微露出点笑容。她又做到了，是吧？就在几个小时前，我还想揍她的脸呢。或者也许是一天前，这得看怎么算那个可怕梦境世界里的时间。
我讨厌承认她是对的，因为我不想跟任何人聊这些事。但她确实完全正确。我有足够的自知之明，知道如果我试图独自处理一切，事情只会变得更糟。我只是真的不想吓到布兰登，或者不小心让他陷入危险之类的。我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
…… 但这违背了我们的 “最佳朋友准则”。如果布兰登开始长出爪子，还在梦里变成蜘蛛怪物，就算这可能会让我陷入危险，我也希望他能告诉我。所以，我也应该告诉他。（这条准则也是他是唯一知道我是彩虹人的原因。他知道后有点失望，但说实话，我自己反应更糟糕。我甚至差点试着和他约会，但他拒绝了。）
接下来的课就在我从逃命的紧张状态逐渐变回熟悉的存在主义恐惧中度过了。我想如果在另一个世界里死了，现实生活中的我也会死的话，那现在应该已经发生了。我只需要担心爪子的问题，更重要的是，我得担心怎么跟布兰登解释我长了爪子。这一天大部分时间我都成功避开了他，但当我们一起上公交时，我知道躲不掉了。
“那么……” 他开口道，“你的脚怎么样了？”
啊，没错，经典的布兰登式直白又展现出来了。
“我能明天再告诉你吗？” 我急切地问道。
“当然。” 他立刻回答。
哦。哈。没想到这招居然有用。明天是周六，所以我会有更多时间解释一切。毕竟我今天还有 “另一份工作”，在没有足够时间让布兰登真正消化这件事之前，就对他抛出这么重磅的消息，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这么想来，这其实不算逃避问题。我这是负责任！
对自己显然很蹩脚的自我辩解感到满意后，我昂首走进家门，内心却充满了深深的愧疚。去卫生间的路上，我成功避开了爸爸，脱下鞋子和袜子，欣慰又有点惊讶地发现新换的绷带没有渗血。我也把绷带拆了，怀着恐惧的心情试着动了动新长出来的脚趾，不禁咽了口唾沫。它们，呃，看起来超锋利的。
我想抓点什么东西。
一想到这个念头，我就打了个寒颤。这感觉很陌生，但和那些可怕的精神控制怪物带来的陌生感又不太一样。当它们侵入我的大脑，把它们的想法塞进我脑袋时，那感觉…… 我不知道。很阴险？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把我的思维往特定方向推，而我能察觉到不对劲，是因为那些想法毫无道理。我没法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而我平时很擅长给自己的想法找理由。然而，现在这种感觉却恰恰相反。这感觉就像别人硬塞进我脑袋里、强迫我去想的东西，但其实不是。这是我自己的想法。我不确定这是不是更糟糕。
尽管旧绷带还很干净，我还是换上了新的，然后偷偷溜出卫生间，拿了双干净的厚袜子。我的脚看起来还是有点奇怪，但裹了这么多层，倒也还过得去。然后我在水槽里手洗了旧袜子，故意用红色荧光笔在袜子和裤子上弄出污渍，再用强力去污剂喷了个遍，尽可能地把血迹伪装起来。
我对自己的杰作咧嘴一笑。我本想把它们扔进洗衣机，但觉得还得多手洗一会儿，不然会把其他衣服也弄脏，而且要是单独洗，妈妈肯定会问东问西。把它们弄脏、泡在水里，放在显眼的地方，妈妈就会自己得出结论，而不需要跟我交流。这简直是完美的伪装。
好了，该工作了。之前的哭泣并没有像我担心的那样把妆容毁得太厉害，但换了件领口稍低的上衣后，我还是稍微补了补妆。可怕的事情正在我身上发生。我睡觉的时候，可能会醒来就变成精神奴隶，或者直接死了。我的身体正在变异成某种怪异的东西，而我完全不知道原因。我深陷在疯狂的奇幻麻烦中，这可能真的会要了我的命，甚至更糟。
但今天是周五晚上，见鬼了。我要玩《宝可梦》，谁也别想拦我。就算我一直觉得自己得做点有意义的事，也不行。门：关上。灯：打开。穿搭：可爱。房间：整洁。可能暴露我身份的东西：清理掉。开始干活。
“欢迎大家来到直播间！” 我对着镜头，强打起精神热情地说道，我的第二份工作开始了。
严格来说，我是一名职业主播。显然，我还得有份其他工作，因为仅靠这个，我挣的钱还不够养活自己，但它能给我的工资来点不错的小补充。从法律上讲，我做直播是为了赚钱，所以这就是份正经生意！我这么说的时候，我妈可讨厌了。她觉得这又糟糕又危险，净是些没用的玩意儿，因为网上到处都是坏人，电子游戏还会腐蚀我的大脑，但她也没明令禁止，这对我来说就够了。只要我关上门，挂上正在录制的牌子，就没人来打扰我，所以这也是个不被家人烦扰的好办法。
于是我开始直播玩游戏！我目前正在玩《宝可梦传说：阿尔宙斯》的普通流程，试着完成宝可梦图鉴，偶尔还会尝试找找有趣的游戏漏洞，盼着能给速通圈提供点新素材。不幸的是，《阿尔宙斯》用了套严格的标记系统，找能节省时间的漏洞麻烦得很，所以我怀疑自己找不到什么好东西。不过，这能打发时间，而且玩我最喜欢的游戏时，还能跟直播间里不多的观众聊聊天。感觉还不错。
我的粉丝不算多，但一直在稳步增长，这让我有点不切实际地希望，说不定哪天…… 直播确实是份工作，但跟我的另一份工作不同，我不讨厌它。能做自己不讨厌的事还能赚钱，这不就是梦想吗？所以我就来了。我主要玩宝可梦相关的游戏，这个市场有点饱和了，但我玩得还不错，能吸引那种痴迷于在 twitch 上找新宝可梦主播的人，而且我有胸，这就已经让我比大多数竞争对手更有优势了。但显然不是全部，我还在努力找能让自己脱颖而出的点。我绝对不想走性感路线，迎合那些色眯眯的观众；我知道靠胸部卖产品是现实，但我没兴趣突出这点。靠这个赚钱的女生们都超厉害，但我就只想玩任天堂那些可爱的小游戏。我已经遇到的变态就多得过分了，谢谢，我可不觉得那种关注是什么好事。
所以，这就剩下…… 什么呢？挑战通关？这主意不错，但好到大家都在做了。玩同人游戏？在你还没站稳脚跟之前，这会让你更难吸引观众，因为没人知道《宝可梦：火焰黑 2 重制版》是什么玩意儿。靠迷人的个性？哈，这笑话真有趣。也许我该在镜头前用爪子撕点东西。
也许我该在镜头前用爪子撕点东西。
啊，我是说，这可能有用。但绝对不行。天呐，我，在我开始变异成可怕的非人类之前，“不露脚” 可是铁律，见鬼了，这事儿真的发生在我身上，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别想了。玩游戏。跟观众聊天。放松。放松点，你个笨蛋！在你像个软弱的怪胎一样再惊恐发作一次，然后心脏爆炸之前放松点！你在做自己喜欢的事啊，汉娜！你在赚钱，为未来打基础啊，汉娜！你在做所有该做的事啊，汉娜，那你为什么还不放松！？
我忍住颤抖的冲动，感觉脚蜷缩起来，轻易就刺穿了绷带和袜子，在地毯上划出一道道口子。别管那个。我在直播呢。我沉默太久了。我得找个话题聊聊。
“有没有人跟我一样，” 我开口道，“觉得官方宝可梦游戏从来没真正讲过宝可梦进化时的感受，这很让人在意？”
我从直播间收到一些回复，大多表示赞同。接下来大概一分钟左右，肯定会有大段大段的反对观点出现。但我还是继续滔滔不绝地说着。
“我是说，偶尔会稍微提到一点，” 我接着说，“但想想看。想象你是一只宝可梦，突然被金色的光芒笼罩之类的，然后你的身体迅速变成完全不同的东西。你可能会长出新的肢体，或者失去旧的肢体！而且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可怜的小家伙们肯定吓坏了，你们不觉得吗？进化后的宝可梦总是被描绘得超厉害，到处大杀四方，就像…… 哇，喷火龙！看看喷火龙多酷，它在飞来飞去！但它到底是怎么学会飞的呢？难道全凭本能？如果是这样的话…… 你们不觉得突然有了新的本能会很可怕吗？发现自己的行动方式和以前完全不同，但却又觉得很自然？身高突然变成原来的两倍，却从不跌倒？一下子就变成全新的自己，却还能安然接受？”
我又紧紧蜷起脚趾。我得想办法把地毯的损坏藏起来。我不在乎。
“我觉得这很可怕，” 我说，“你们觉得这就是为什么在《宝可梦不可思议的迷宫》里，进化只在通关后才出现吗？就是为了回避这对大家来说有多创伤？他们用失忆来绕过最初转变带来的创伤。就我个人而言，我觉得更多宝可梦游戏应该加入创伤元素。这会很有帮助！早点教孩子们怎么应对创伤后应激障碍！”
要是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做就好了！
我妈对我直播到多晚有严格限制，但我故意无视了。对我来说，睡觉是不可能的事。太可怕了。如果只是个噩梦，也许我还能鼓起勇气去睡。但就我所知，我生活中的疯狂是真实的。是真实的，而且我一睡着就会回到那个充满折磨和恐惧的可怕世界。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但我也不可能永远不睡觉。
我不算早起的人，但肯定也不是夜猫子。对我来说，熬夜非常困难。所以，凌晨四点，天还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清晨渐渐过去，鸟儿开始唱歌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了。我几乎没法再跟直播间互动了。如果不关掉直播，我就要在镜头前睡着了。所以我结束了当晚的直播，感谢所有陪我到最后的人。
这可能真的是我的最后时刻了。
我很想灌几瓶能量饮料，试着永远不睡觉。我很想给布兰登发短信告别，趁他睡着的时候对着他的手机胡言乱语，哭诉我一闭上眼睛可能就会死。但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倒在床上，昏了过去。
然后我醒了，浑身剧痛。
只有疼痛。我的肌肉火烧火燎。我喘不上气。我感觉身体从内而外都在燃烧。我难受极了。我神志不清。死亡近在咫尺。
它们和我记忆中的样子没什么太大变化。这…… 这是怎么回事？我只昏了一会儿吗？在地球上过了十二个多小时，这里却只过了几秒？
没时间想这些了。我感觉身体像要爆炸了，但还是挣扎着扭动双腿，想重新站起来，想挪动……！慢慢地，痛苦地，我站起来，迈出一步，然后摔倒在地。好痛。好痛好痛好痛。我走不动了。我不行了。我应该放弃，让我的 “新朋友” 来帮忙。
不！不不不！我得动起来！我必须动，可我的身体不听使唤！如果我继续尝试，可能会受到无法挽回的伤害。我的 “新朋友” 不会想让我受伤的。我的 “朋友们” 来了。会没事的。我的 “朋友们” 会帮我的。我的 “朋友们”。我的 “朋友们”……
我咳出一口又苦又腥的胆汁和血的混合物。在这个可怕的世界里，我没有朋友。但算了。我等吧。反正我也预料到自己会死。
那些怪物追上了我。我的 “朋友们” 很担心。去他的。我想冲他们尖叫，用爪子抓他们，伤害他们，杀了他们！我的腿绝望地抽搐着，但我根本站不起来。相反，出于某种愤怒的本能，我把两条腿的锯齿边缘相互摩擦，发出一阵像恶魔般的蟋蟀叫声一样愤怒的嘶嘶声。这似乎吓到了那些怪物。哈。死前最后一搏。我太讨厌这一切了。
看起来最像人类的那个 “新朋友” 向我弯下腰，我知道他永远不会伤害我。但我看到过他这样伤害别的东西，我知道他做过，我比你强，你这个怪物！你可以夺走我的生命，但别想控制我的思想！他伸出手，我又嘶嘶叫起来。哪怕只是这么点动作都很疼，但能让他停下来，就值了。我不想让他碰我。干脆杀了我吧，你这个混蛋！我已经毫无还手之力了，你还想要怎样！？
但不，他还是继续伸手。一种可怕的不祥预感涌上心头，但我无力阻止这一切。他的手碰到了我的甲壳，然后 ——
没事的，因为他不想伤害我。他是朋友。他很抱歉。没事的。他有水。他有食物。没事的。
啊。那我安全了。我立刻放松下来，但这种感觉对我来说太陌生了，我一下子又清醒过来。
这怎么会没事！我在脑海深处怒吼。我刚刚被一群可怕的怪物追得满世界跑！我差点被他们追死！我恨你！我恨你！
碰到我的那个怪物（他不是我的朋友）僵住了。当然，不算他那些可怕的内脏，我尽量不去看那些。但他没有把手拿开。相反，我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和之前完全不同的念头。
等等，我心想。你刚刚是用语言在交流吗？
哈？什么？我去。不。绝对不行！
没错，我能用语言交流！我尽可能大声地想。我是个人，你个混蛋！你到底怎么回事！？
他似乎很苦恼。我心中的怒火更盛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这太蠢了。
树叶和树枝啊，我很抱歉，我的脑海里又冒出这么个念头。
去你妈的，去死吧！我回敬道。
那些怪异扭曲的怪物彼此对视，然后又看向我。
我们至少想先给你一些食物和水，可以吗？
他…… 他想…… 啊！我讨厌这样！我讨厌这一切！但我疼得动弹不得。我又饿又渴。折磨我的家伙提出要帮我，说到底，不管我有多不情愿，我都没办法拒绝。如果我把他们赶走，我就会死。而且，他背包里有什么东西闻起来超香。
…… 见鬼。每次都是食物让我妥协。
行吧，好吧。我说，然后那些怪物和我一起分享了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