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娜？嘿，汉娜？醒醒啊，汉娜?巴纳纳！”
“哈？呃？什么事？” 我结结巴巴地应道，快速眨着眼睛，把视线从徒劳地用 “气场视觉” 寻找其他有趣事物上移开。
“你刚才走神了一会儿。” 伊达说，“怎么了？”
“哦，呃，没事，我可能只是突然有了个可怕的关于存在意义的领悟？”
“要是这样的话，别跟我说，我现在可清醒得很。” 伊达嘟囔着，“来吧，我们开车。”
“气场视觉” 能看到气场，而气场源自灵魂，对吧？没错。从逻辑上讲，大多数人没有气场可能有很多解释。他们的灵魂可能太弱，我看不见，或者在魔法层面太不活跃，所以没有气场。但与此同时，我脑海深处总有个声音在困扰着我，坚持说这种想法不对。灵魂本质上具有神性。所以，没有女神的恩赐，怎么可能有灵魂呢？
在我接受自己是同性恋，却又无法将这个现实与牧师一直宣扬的罪孽观念相融合之后，我有过一段叛逆的无神论时期。我对宗教和神明的概念非常愤怒，认定没有来世，宇宙中也不存在内在的意义。在那之后，我的态度缓和了一些，从坚定的无神论者变成了摇摆不定的怀疑论者。我的新立场是，很可能没有来世，因为在人类能观察到相关证据之前，一切从统计学角度来说都是不可能存在的，没有任何宗教能提供关于非物质层面的证据，所以所有宗教存在的可能性都一样低。从理论上讲，它们有可能存在，但由于根本无法确定其存在与否，在这上面花心思就是浪费我的时间。
我想我现在仍然认为自己是个怀疑论者，但作为怀疑论者的一部分，就是当你真的发现了某件事的证据时，你不会说 “嗯，这看起来是假的，因为我持怀疑态度”，而是会说 “哦，天呐，这是证据”，然后相应地调整你的世界观。而女神显然是存在的。
我知道女神是什么吗？不，不太清楚。我知道灵魂是什么吗？也不知道。但死亡魔法是存在的，而且有人告诉我，这证明了灵魂在死后依然存在，承载着曾经拥有它的人的身份。所以，意识在死后依然存在…… 只要你有灵魂。因此，想到我整个星球上的大多数人可能都没有灵魂，真的有点可怕。
我不想停止存在。说实话，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比这更让我害怕的事了。我很想感谢女神让我确认自己不会消失，但我想还是等我真正知道来世是什么样再说吧。湮灭似乎很糟糕，但地狱似乎更糟…… 而且我的女神一旦发起怒来，那可是相当可怕的。
我在伊达车子的副驾驶座位上坐下，试图驱散这个新领悟带来的压力，或者至少把它妥善地排在我那一大堆更紧迫的压力源之后。伊达有魔法，所以我应该教她关于魔法的知识。她发动车子，难得地没开收音机，而我在思考该从哪里开始讲起。我想如果不知道从哪开始，那就随便从某个地方开始吧。元素轮就是个不错的切入点。
当伊达得知自己与混沌属性相对立时，她不太高兴，但说实话，这也有一定道理。她身上那种混乱的仙灵能量其实也有某种逻辑，这属于秩序的范畴。魔法意义上的混沌是真正的随机，是没有方法的，从根本上与生命不相容。伊达的疯狂行为其实是有她自己的一套方法的，哪怕只有她自己能理解。
不幸的是，在教伊达她需要知道的东西时，我越发意识到自己还有很多需要了解的。我告诉她关于学习法术和拥有法术的区别，告诉她关于气场强度的事，还谈到女神似乎对某些人更偏爱，以及她是如何亲自赋予每个人魔法的。当然，我也跟她讲了施法失败的危险，但同时也说只要不念咒语，施展魔法一般来说是挺安全的。
“这有点矛盾啊。” 伊达皱着眉头说，“魔法在超级安全和超级致命之间切换？”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我耸耸肩，“当我不通过念咒语施展法术时，我就…… 直接施展。一旦你掌握了窍门，就几乎是自然而然的事。但咒语是另一回事。你得相当深入地理解你要施展的法术，然后给它取一个女神认可的名字。这个名字得有描述性，而且…… 我觉得如果名字很巧妙，她会更喜欢？或者至少得有趣？我想这也不是绝对必要的，因为有些法术的名字很普通，比如‘气场视觉’，但我选了一个主题的时候，她明显挺开心的。”
“哈。” 伊达皱着眉，“你的主题是什么？”
“呃。” 我说着，脸颊开始泛红。
“哦，我的天呐，肯定很书呆子气，对吧？” 伊达叹道，“绝对是给超级书呆子的主题。”
“是宝可梦的技能名。” 我小声确认。
“果然。靠，这让我有好多问题。这个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女神怎么会知道宝可梦这种东西？怎么知道的？”
“呃。我是说，她是女神啊。有无数种可能的方式。至少我很确定她知道我所知道的一切。她能很直接地回应我的想法。”
“这太他妈疯狂了。” 伊达抱怨道，“所以我现在就…… 有魔法了，哈？我只要集中注意力，然后，轰！魔法就会出现？”
“对。不过开车的时候还是别试。”
伊达翻了个白眼。
“汉娜，我知道你只是个只能从自己视角看世界的凡人，但大多数人可不会蠢到在行驶的车里去尝试未知又危险的东西。”
呃。这也太无礼了。但可能说得没错。伊达没理会我愤愤不平的皱眉，很快我们就把车停在了我家门外。
“好吧，那你可以趁我准备去上班的时候试试你的魔法。” 我嘟囔着，准备开门下车，“要是魔法很危险，我不在场可能更安全。”
“等等。” 伊达盯着前方，没有熄火，“我觉得你应该留下。”
我有点疑惑地皱起眉。
“你的魔法几乎肯定不会伤到你。” 我告诉她，“但不代表不会伤到我。你一个人测试会更安全。”
“我不…… 我觉得你应该在这儿。” 伊达慢慢地说，“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 这很奇怪吗？”
嗯。这很奇怪吗？我是说，这是伊达，她这么说大概不是因为她黏人。说实话，很有可能是她的魔法在给她一些关于激活魔法所需条件的暗示。我的魔法就有过这种情况。
“呃，不，不奇怪。” 我安慰她，“对这类事情有感觉，正是我学会施法的方式，所以我觉得可以相信这种感觉。不过，我希望你别对我施展你不了解的法术。你能不能试着对…… 一只虫子之类的施展？”
“你就是只虫子。” 伊达哼了一声，熄了火，“但不行，我觉得不行。我…… 你就留在这儿好吗？求你了。”
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 好吧。” 我答应道，“不过希望我们不会后悔。”
“是啊。” 伊达应道，“天呐，我真不敢相信我居然把这奇幻的鬼话当真了。要不是我知道你在操控人心方面笨得可笑，我还以为你在以某种方式对我进行精神操控呢。”
“这算是…… 一种夸奖吗？” 我试探着问。我觉得拥有精神操控的能力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算。” 她咕哝着，“好吧。管他呢。试试吧。”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好吧，不行，这不管用。” 伊达说。
“怎么了？” 我问。
“这样不行。好像还缺了点什么。我得…… 不，我们应该…… 靠，我也不知道。跟我玩石头剪刀布。先赢十局的算赢。”
她举起拳头摆好起始姿势，我惊讶地眨眨眼，但还是点点头，也举起了拳头。为什么不呢？一场友好的石头剪刀布游戏能出什么岔子？…… 哈哈，别回答这个问题，我自己。
“数到剪刀。准备好了吗？” 她问道。
“准备好了。” 我确认，“石头剪刀布！”
我出剪刀，她出石头，我输了。挺合理的。我们又玩了一局，这次我赢了，这让伊达皱起眉头，她一脸坚定地把脸皱成一团。之后我们又玩了九局，而我一局都没赢。
“我的天呐。” 连续输了九局后，我目瞪口呆，“运气操控？”
“什么？才不是，去你的。” 伊达没好气地说，“这可不是运气，蠢货。如果你真懂怎么玩，石头剪刀布可是有很多技巧的。这里面有一堆心理学门道，更别提还有作弊的方法。”
“等等，你一直在作弊？” 我问。
“你要是证明不了，那就不算。” 她得意地笑道，“不然我就是最厉害的！”
“好吧，但刚才是你的魔法起作用了，还是你本来玩石头剪刀布就这么厉害？” 我翻了个白眼问道。
“我…… 我是说，肯定是魔法的作用。” 伊达说，“但我觉得也有我的本事？这太诡异了。就好像，我还是我自己在做所有事，但不知怎么地就知道该怎么做。我突然有了那些预测和读对手动作的技巧，之前我从来没有，现在也几乎记不起来了。…… 靠，我是怎么做到的？见鬼，这太乱套了。我猜我的魔法能让我在某些事上变得更厉害？”
“具体是什么意思呢？”
她张嘴想回答，又皱着眉头闭上了，停顿了一会儿思考。
“…… 我不知道。” 她最后总结道，“不，我想我错了，不是在所有事上都更厉害。我觉得？我现在感觉兴奋得要命，就像我嗑嗨了，然后去干蠢事，比如为了证明自己够厉害去和综合格斗选手打架时的那种感觉。我觉得我能赢任何事，但结果往往被打得屁滚尿流。”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似乎已经不太在意我了。一个笑容慢慢爬上她的脸，一开始还挺可爱，但很快就变得让人担心起来。
“…… 但我刚才没输啊。” 她轻笑道，“我的天呐。我的天呐。”
“呃，你没事吧，伊达？”
“我好得不能再好了！” 她大笑道，“我是有史以来最厉害的！你快去换衣服上班，我要继续研究这个。”
“呃，好的。” 我点点头，“小心点，别被别人看见。”
“知道了，知道了。” 伊达不耐烦地挥挥手。
这可没给我多少安心的感觉，但我刚才好像也没察觉到她使用魔法，而且我本身就会魔法。我尽可能偷偷摸摸地进了屋，还好电视声音开得很大，吸引了爸爸的注意力。我迅速上楼，换上工作服，把大部分学校用品从背包里拿出来。我把背包剩下的东西带去上班，因为我可不想再出现没带医疗用品和备用衣服的情况。我还花时间用绷带把变异的手指分别包扎起来，因为我怀疑今天值班的经理可能会对我戴手套这件事提出质疑。让他们看看没有手套我根本没法操作收银台的触摸屏，说不定能让他们网开一面，但真要这么做的话，我就得把手套摘下来。
我悄悄下楼回到伊达那里，发现她正皱着眉头从车地板上捡起一堆扑克牌。
“怎么了？” 我一屁股坐进副驾驶座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嗯，我发现我连单人纸牌游戏都赢不了，而且我完全不知道为什么。” 她抱怨道，“魔法根本发动不起来。…… 天呐，说出这种话感觉太诡异了。总之，这太糟糕了，因为我觉得我应该在所有事上都能做到最好。”
我挑了挑眉。
“你觉得你的魔法应该让你‘在所有事上都做到最好’？” 我问，“我是说，魔法虽然很神奇，但这想法是不是有点自大了？”
“哈！” 她叫了一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看向车后座，“对哦，这…… 这确实有点，对吧？但也许就是这样。就像你说的，秩序魔法是关于认为世界应该有一种特定的样子，对吧？”
“呃，算是吧，没错。” 我点点头，“比如说，‘干净’或‘整齐’的概念并没有客观定义，完全是主观的。但我对这些概念的主观定义似乎驱动了我魔法的客观效果。我希望世界有一种更有序的状态，而我的秩序魔法能让世界变成那样。”
“嗯，从主观上来说，当我在所有事上都做到最好时，世界客观上就会变得更好。” 伊达坚持道，她爬到后座一半的位置，把脚垫从那些我变异初期在她车地板上弄出的、用胶带粘着的破洞上扯下来，“如果这就是自大，那我想我有自大魔法。”
我眨眨眼，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大魔法！？哦，我的天呐，我都没法说这没道理。伊达肯定会开发出这种自大魔法。
“如果我的东西不再坏了，世界也会变得更好。” 伊达继续说，“我的东西就应该永远是最好的。那我们来看看我能不能做点什么。”
她撕下一条胶带，专注了一会儿。我没出声，让她继续。然后，我看到了变化。金属扭曲变形，必要的时候还会延展，恢复到原来的位置，等结束后，完全看不出这里曾经损坏过。伊达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我的天呐。” 她轻笑道，“我收回之前说的话。魔法是世界上最酷的东西。”
“是女神。” 我下意识地纠正。
“哈？”
“你现在有女神了。” 我提醒她，“不是神。”
伊达回头看了我一眼，表情有些担忧。
“哦。” 她应道，“呃，对。没错。”
“我只是…… 你知道的，如果你的魔法是自大魔法，我觉得你在这方面要小心点。” 我结结巴巴地说，努力让大脑跟上我说的话，想弄清楚为什么我对这件事这么坚持，“自大可能还好，既然女神给了你这种魔法，肯定觉得这没什么。但要小心别让它演变成傲慢，好吗？她很危险，伊达。要是你惹她生气，她会惩罚你的。”
“我记住了，我想。” 伊达耸耸肩，又撕下一条胶带，露出车地板上十个破洞中的第二个，“要是我是女神，我也会这么做。”
呃。哈。天呐，想到伊达和女神性格相似，从各种角度看都既可怕又能让人有所启发，而这些角度我都不想去细想。她费力地修理我对她车造成的其余损坏时，我一直没说话，不想打扰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修到一半的时候，她甚至开始出汗了，她俯身在前后座之间的空间里，干活的时候还蹭到了我，她的屁股就翘在我脸前。
说实话，伊达虽然很瘦，但屁股还挺好看的。从远处看，她又矮又瘦，显得很年轻，但伊达会通过精致的妆容、巧妙的配饰搭配和非常紧身的衣服来突出自己的身材优势。虽然她的曲线不像我们这个年纪大多数女孩那么明显，但她绝不会让别人忽视她有曲线这件事。当她的衬衫往上滑，露出后背和腹部时，我只好使出浑身解数，红着脸把目光转向窗外，直到她坐直身子。
“他妈的…… 终于好了。” 伊达喘着气，脸上满是汗水，“这太棒了，但也太累人了。我得休息一下，你来开车。”
她把钥匙扔给我，我手忙脚乱地接住，然后她把我从副驾驶座赶了出来。我下车走到驾驶座这边，难得地体验到要把座位往后调。开车的人不是最矮的那个，这种感觉还挺奇怪的。
“你确定？” 我问，“你从来不让别人开你的车。”
“别他妈撞车，不然我肯定会后悔。” 她嘟囔着，“我他妈累死了，而且我答应送你去上班，所以你自己开吧。”
“好吧。” 我点点头，发动了汽车。开别人的车，而不是我爸的车，感觉很奇怪，但我开得很慢，我们安全地到了我工作的地方。一路上伊达都在吐槽我的驾驶技术，但我们还是到了。我停好车，正准备下车，伊达却在我开门前抓住了我的手腕。
“嘿。” 她说。我等着她继续说，但她似乎不太愿意开口。
“嘿？” 我催促道。
她扭捏了一下，在座位上缩了缩，一条腿紧张地抖动着。她花了将近半分钟，看起来像是马上要说什么，最后才终于开口。
“你现在麻烦大了，对吧？” 她好不容易说道。
本能地，我想敷衍她，什么都不说，把所有问题都自己扛着。但这对她不公平，毕竟她已经知道了这么多。于是我动了动藏在肚子周围束缚带里的额外肢体，让它们从衬衫下面探出来，像蜘蛛腿一样长着爪子的肢体随着我无奈的耸肩露了出来。伊达瞪大了眼睛，但她努力没做出过激反应。
“我已经不太算人类了。” 我轻声说，“而这还远不是最糟糕的。今晚我睡觉的时候，我的自由意志很可能会被一个精神强奸犯夺走，他打算把我当成一件活体武器。我一整天都在为此惊慌失措，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我会不会也被卷入到那个异世界的事情里？” 伊达问。
我耸耸肩。
“据我所知不会。” 我告诉她，“但我几乎一无所知，所以也有这种可能。目前地球上还没发生什么太糟糕的事，但我感觉那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爆炸。”
“好吧。” 伊达点点头，她还抓着我的手腕，“嘿，汉娜？”
“嗯？”
“我是个享乐主义者。” 她说，“我觉得如果不能尽情享受生活，那人生就毫无意义。”
“我一直都这么觉得，没错。” 我微笑着轻声赞同，“没关系。我会继续不打扰你，不让你卷入这些麻烦事。如果你不张扬地使用魔法，我觉得应该没人会找你麻烦。”
“不！” 伊达咆哮着，极其凶狠地瞪着我，“去他的。彻底去他的。汉娜，我…… 这太疯狂了，但我支持你，好吗？百分之百，一千 % 地支持你。之前刚开始出现奇怪的事情时，我抛弃了你，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我…… 没关系的，伊达。” 我试图抽回手，坚持说道，“真的。你最好还是离我远点，就像平常一……”
“不！闭嘴，汉娜！” 伊达大喊，愤怒地指着我，“看着我！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完全投身到这件事里了。你没发言权，因为你总是用你的发言权干蠢事，比如原谅我，假装自己没问题，可内心却痛苦得要死。我都看在眼里！上周整整一周，除了你对着那个叫奥顿的贱人眉目传情的时候，其他时候你都很痛苦。我只是…… 看到你那样我很难受，好吗？我受不了这种事。谁让你有这种感觉，我就宰了谁。”
她转过身去，在副驾驶座上又往下缩了缩，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我呆呆地看着她，被这一通愤怒的长篇大论惊到了。被人大声呵斥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即便这表面上是一种强烈的情感宣泄，关于…… 友情？也许不止友情？天呐，我不想过度解读，而且就算解读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希望答案是什么。她可能已经承认过想和我上床，但以我对伊达的了解，对她来说那肯定不意味着有爱。
你知道吗？此刻，这都不重要。不管怎样，我和伊达和好了。意识到这一点，其他所有事都被我抛诸脑后，一股如释重负的暖流涌上心头。我和伊达和好了。我终究没有搞砸我们的友谊。她支持我，而我别无选择，只能欣然接受。这很好，因为她说得对，否则我可能不会接受。
“谢谢你，伊达。” 我强忍着突然涌出的泪水，“你是最棒的。”
“我当然知道。” 她嘟囔着，“现在从我的车里滚出去。”
我微笑着，花了点时间把额外的肢体重新包扎好，然后下车，把车钥匙留在了点火器上。我走进店里开始工作，偶尔透过窗户看到伊达的车一动不动地停了将近十五分钟，最后她才坐进驾驶座离开。
工作糟透了，但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也许是件好事，因为我忙得没时间去为今晚可能发生的事惊慌失措。有三个人打电话请病假，只剩下我老板、我和另一个员工来应付晚餐高峰期的所有顾客。我被安排在前台，因为那个新员工一周前才入职，只知道怎么操作厨房的一个岗位，所以老板基本上要在后面负责其他所有事，而我要应对每一个因为等太久而越来越生气的顾客。有一次我从收银台转过身，看到四个装满订单的托盘等着打包，我真的很想直接大声念出 “净化” 咒语，强行把它们一次性移到该放的地方。但我忍住了，这对我有限的自控力来说真的是惊险的考验。我在想上班时使用魔法会不会被炒鱿鱼。从法律角度讲，我觉得可能会，毕竟 “法师” 又不在平等就业机会法的保护范围内，但我真的会被炒吗？…… 嗯，大概不会。我老板可能会觉得清洁魔法很酷。
在餐厅里确保一切看起来整洁的时候，我确实偷偷用了一些无声的清洁魔法。都是些很隐蔽的操作，比如我用毛巾粗略地擦一下桌子，然后偷偷让整张桌子变得一尘不染，或者让地板上所有的碎屑在我扫一次地的时候就乖乖听话。不过在接单、打包和上菜之间，我其实没多少时间打扫。终于下班的时候，我尽可能多地使用魔法，快速完成收尾工作，确保明天一切都干净整洁，因为我已经精疲力竭，而且我一秒都不想在这里多待…… 呃。我忘了我真的真的不想今晚睡觉。天呐，我真蠢。如果非要说的话，我应该放慢速度。
我是说，我不该放慢速度，因为那样对和我一起工作、很想回家的同事们不公平，但哦，女神啊，我不想回家，我不想面对自己的疲惫和唾手可得的床。毕竟，我还没决定是要逃跑，把我的朋友们留给一个精神控制狂，还是要…… 杀了他。我…… 不，不，不，我讨厌这样。我讨厌极了。我不想杀他，但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杀人是坏事，是错的，但辛德里能窃取和扭曲人的自由意志。
我之前称他为精神强奸犯，在某种程度上，我觉得这么说不太对。感觉 “强奸” 这种可能是对另一个人最可怕的事，不夸张的话根本不能用来作比较。但实际上，我觉得我一直刻意避免用这个词，就是为了不去想它有多可怕、多恶心、多准确地描述了现状。辛德里的侵犯不是性方面的，没错，但有人钻进我的脑子，扯掉我内心想尖叫 “不” 的部分，这…… 我还能用什么别的类比来形容！？
我发现自己跪在地上，隐约意识到自己开始过度换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回家就意味着我要让自己在和一个打算像扔掉破旧玩具一样抛弃我人格的男人共处一室的情况下入睡。我也许能逃脱，甚至可能杀了他，但无法改变的事实是，我必须面对这种情况，我必须知道他已经扭曲过我，而且很可能还会再这么做。也许他会找到办法，在我身处地球的时候也保持对我的精神控制。也许我会不再是我，只是他的傀儡，他那个假 “朋友”，因为身体上已经失去了识别虐待的能力而一直跟着他。我可能会枯萎消逝，变得一无所有，最终真的成为他的小怪物宠物，就像他曾经认为的那些动物一样。而最糟糕的是，我阻止不了这一切。我注定要面对这种可能性，面对他，而我所有的计划都不能保证我能脱身。我要回家，要上床睡觉，要冒着被 “强奸” 的风险。这就是代价。这就是我要面对的。这一件事基本上肯定会让我比现在更受创伤，而我只是…… 我只是…… 靠！靠，靠，靠，靠，靠，靠！
“汉娜？嘿，汉娜！”
我的老板跪在我旁边的地上。清洁用品散落在我周围的地板上。我已经泣不成声，至少在能成功吸上一口气的时候是这样。我的胸口很疼。哦，太好了。又一次惊恐发作。
“我没事。” 我好不容易哽咽着挤出这几个字，“我没事。”
“你需不需要……”
我没听清老板后面说的话，因为他伸手安慰地搭在我的肩膀上，我用尽所有意志力才忍住没去抓他的喉咙。我僵住了，一动不动，甚至不敢呼吸。他在碰我，他在碰我，他像那个混蛋一样碰我，但又不一样，他是想帮忙，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
“…… 拿开。” 我嘶声道，谢天谢地，这足以让他明白我的意思，把手拿开了。我的惊恐发作已经完全演变成捕食者的战斗或逃跑反应，我随时可能咬向任何靠近的东西。我得离开，和人保持距离。…… 冷藏室里面有锁，门很厚。我可以躲在那里。我站起来，开始移动，眼泪还在脸上不停地流，我一言不发地从老板身边走过，走进冷藏室，然后瘫倒在地，泣不成声。我已经不太像人类了，不再觉得冷，所以温度对我毫无影响。
但味道却让我受不了。我已经完全没有意志力去抗拒脱掉手套、用爪子撕开一袋生鸡肉然后狼吞虎咽的冲动。一袋鸡肉，顺便说一下，有十磅重。二十块肉，每一块都裹着滑溜溜的腌料，被我的牙齿撕成大块，一口接一口地吞下去。我贪婪地大快朵颐，每咬一口，都在心里把它想象成一个人：辛德里、我的老板、我以前的治疗师、我自己的母亲、我的朋友们、今天早些时候嘲笑我手套的那个愚蠢的预科生女孩、那些对我大喊大叫的顾客。死，死，死，死，都死在我的尖牙和利爪之下，我的统治力得以彰显。直到我把手伸进袋子，只摸到生鸡肉汁的残渣，我的迷狂状态才结束，我的胃痛苦地肿胀着，但不知为何没有撑破。我花了点时间因厌恶而颤抖，但随后我意识到我得把证据藏起来，回去继续工作。像那样惊恐发作真的会影响我升职的机会。
快速施展几次 “净化” 咒，冷藏室看起来又整洁如初了。凭借我逐渐增强的空间感知能力，很容易找到机会在没人看到的情况下从冷藏室出来，扔掉空的鸡肉袋。我回到餐厅，让我无比尴尬的是，我发现老板正在帮我完成最后的收尾工作。我颤抖着呼出一口气，感觉脸颊有点发烫。没关系。我只是让大家失望了，但他们应该不会太生气。大概吧。
“对不起。” 我下意识地说，伸手去接老板手里的拖把。
“没关系。” 他说，可能在说谎，“今天对每个人来说都很艰难。实际上，你把其他地方都打扫得那么干净，我真的很佩服。”
“嗯，谢谢。” 我尴尬地耸耸肩，“我擅长打扫，我喜欢打扫。”
“那我想你找对工作了。” 他轻笑一声，“把这个做完，我们就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好吗？”
哦。太好了。
我机械地完成了剩下的收尾工作。我只能做到这样了。我搭老板的车回了家，成功忍住没杀了他，怀着恐惧，每一根骨头和外骨骼都充斥着这种情绪，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自己的房间。我想，一个正常人在这种恐慌和恐惧下，躺在床上会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但我知道，当我躺在那张床垫上，我会立刻睡着。然后我就得面对这一切。我做不到。我瘫倒在房间的地板上，颤抖着发了一条短信。
救命。
回复几乎是立刻就来了。
你需要什么？
谢谢你，布伦丹。谢谢你。
我必须回去，我给他发消息。我必须回去，而他会在那儿等着，我必须杀了他。
你可以逃跑。
不。他是个强奸犯。一个怪物。我必须杀了他。
正在输入的标志出现又消失，反复如此。他回复得太久了。我现在就需要听到他的回应。
说点什么吧，我发给他。
我相信你，他回复道。
我不相信自己。
我知道，他说。但我相信。而且我觉得我相信得没错。你会挺过去的，汉娜。无论如何。我愿意拿整个世界跟你打赌。
好的，我说。然后我又发了一句平时不常说，或许应该多说的话。我爱你，布伦丹。
我也爱你，汉娜，他立刻回复。明天再聊。
他这话暗示了很多。他是说我明天还会活着，而且还是我自己。
好的，我同意。明天聊。我要睡觉了。
晚安，汉娜。
今晚不会安宁。但晚安，布伦丹。
我浑身颤抖着脱掉衣服，爬上床。很快我醒来，周围是木头、床铺，还有彻骨的恐惧。辛德里！我必须杀了辛德里，否则他会 ——
“早上好，哈娜。” 我的噩梦说道。
他站在窗边。我立刻朝他冲过去，魔力在双腿汇聚，但…… 等等。我真的准备好杀人了吗？不，啊，我必须下定决心！
我是不是反应过度了？我自己的脑海中冒出这个念头。辛德里和我一起经历了那么多，而且一直都站在我这边。会不会是我在胡思乱想？我真的能因为这种事杀了他吗？
哦，这个混蛋！我不会让他这样对我进行精神操控！我冲得更近，准备攻击他的腿，把他摔倒在地，但他在我脑海里植入的想法 —— 是他植入的吗？—— 不断地蠕动、扭曲，让我产生怀疑。我不…… 我不想杀他。我觉得我做不到！我们一起从强盗、邪教徒、喷酸的森林怪物以及各种各样的危险中救了彼此！他教了我那么多，帮了我那么多，我真的能怀疑我们的友谊吗 —— 啊，不，不能用那个词！他不是我的朋友！！！如果我杀不了他，我就得逃跑！
“朋友之间应该先听对方把话说完。” 辛德里反驳道，我停住了脚步。他…… 他当然是对的。我是说，嗯，他能剥夺自由意志，这让听他解释这件事变得可疑，但他不会对我这么做的。我…… 我现在脑子不清楚。我得走。或者…… 不。那太蠢了。我脑子不清楚，所以更应该找朋友帮忙。
对不起，我本能地道歉。
“没关系，哈娜。” 辛德里安慰我，脸上带着一丝微笑，“我得承认，看到你突然这么有攻击性，我很惊讶 —— 也有点担心。”
是啊，那个…… 嗯，你懂的。我以为你在对我进行精神控制，这…… 嗯。呃。不，等等，我听到你念那个咒语了。我猜你确实在对我进行精神控制。但是…… 那…… 也没关系？
这是个很无礼的指责，汉娜，辛德里说，这立刻让我感到羞愧。我的法术不会控制任何人。
哦？天呐，那抱歉。你说得对，我感觉好……！等等。不，你的魔法肯定能控制东西，你就是这么战斗的。假设你能控制我也并非毫无道理。毕竟你在控制布卢普努。还有那些你跟着混沌法师时驱使的鸟！
汉娜，我保证我没做那种事。
哦。嗯。好吧。这有点说不通，但我相信他。他没做那种事。但是…… 嗯，以防万一，我想我还是应该说点什么。
好的，我相信你，我告诉他。但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应该查清楚这个精神控制的事情。
哦？辛德里问。
嗯，因为我在地球上醒着的时候，真的、真的坚信你在对我进行精神控制，我告诉他。我不确定为什么要提到地球，但无所谓了。我相信辛德里。我猜我之前觉得你是个邪恶的强奸犯这种想法现在看起来有点傻，但肯定有什么东西影响了我的精神状态。如果你是灵魂法师，你应该帮我摆脱它。
为什么呢？他问。
嗯，因为如果你不帮我，我就杀了你，我解释道。
他惊讶地眨了眨眼，这让我很尴尬，所以我继续说道。
对不起，我是说，我不想杀你，我向他保证。但我担心我睡着的时候会动手。精神控制对我来说是件大事，你知道吗？我想了好多办法来摆脱它，我可以尝试的各种手段。我其实不想用那些办法，但我还是想警告你，我会一直尝试。我一定会找出是什么在扰乱我的思维。我会把它撕成碎片。我会吃掉它的尸体。
我说这些话的时候，身体在颤抖，我不太确定为什么。我肯定是在担心辛德里。不知为何，我之前真的坚信这是他的错。这就是为什么我必须告诉他这些事。这样他就不会受伤。
我很危险，我告诉他。你见过我战斗。只需要几秒钟。如果有任何人在扰乱我的思维，而且他们现在能听懂我的话，我建议他们快跑。我知道你知道我不喜欢杀人，辛德里，但为了这件事我会动手。离我睡觉的地方远点。早起。值夜班的时候别让我参加。在我清醒的每一个小时里，你都得保持清醒，辛德里。求你了。
“我相信一切都会没事的。” 辛德里犹豫地说。
求你了，辛德里，我恳求他。我不想杀我的朋友。
他咽了口唾沫，不知为什么看起来很紧张。
“现在，我们先叫醒其他人吧。” 他说，“我们今天有重要的事要做。”
好的，我开心地同意，然后跳到卡吉索的床上，把她戳醒。毕竟，我们要去对付一个混沌法师。我应该专注于此，把刚才的对话抛诸脑后。
这肯定就是为什么我感觉自己濒临崩溃。想不到还有别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