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卫东死活不肯迁祖坟。
他的几个兄弟和堂房兄弟和左卫东是一个态度。这是肯定的，不要说祖坟牵扯到他们自己家庭的荣辱兴衰，即便不信这个，有左卫东领头，他们也不能不听他的。何况迁坟那点钱分到每家每户还不够迁坟时请客吃饭的钱。
当工程队进入施工场地的那天，左卫东他们几家把各家的老人和妇女都叫到坟头上，又是烧香烧纸摆贡品，又是哭天喊地。
左卫东和几个男的怒气冲冲地站在一旁。
女的都趴在坟头上，一边拍打着坟茔，一边哭喊着：“老祖宗啊！你睁睁眼吧！看看这些杀千刀的怎么欺负你呀！他们要你老搬家呀！你老在天有灵，不能饶了他们啦！让他们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还有的喊道：“我们后人对不起你呀！让你老受惊了！你老放心嗷，我们就是拼了命，也要护着你呀！”
还有的人，一句话都不说，就是一声声地干嚎。
场面既热闹又搞笑。
周围聚集了一堆人，有村民也有施工的工人。大家说说笑笑，指指点点，看这件事怎么收场。
村里的老书记和村主任左言文，还有老板储殷都在场。
老书记对左卫东说：“卫东老板啊，你们这么搞下去不好吧？你也是场面上的人，你就不怕人家看笑话？”
左卫东说：“人家都欺负到老子头上了，老子还怕什么！老子今天就把话撂在这里，哪个敢动一动老子家的坟，老子不灭了他！”
老书记说：“话不能这么讲。迁坟怎么就欺负你了？大家不都要迁吗？这个社会还讲究这个？没事的，老祖宗能理解。”
左卫东说：“你老这话老子就不爱听了！什么叫没事啊？你家的祖坟能随便让人挖？哪天老子就去挖，看你还怎么说？”
他和老书记说话也是很不客气。
老书记被噎得直翻白眼。他还想说点什么，左卫东马上对他摆摆手，说：“你老我一直很敬重，你不要再说了！说了也没用！不要说你了，天王老子来了，老子都不鸟他！”
老书记说：“你既然这么讲，我还说什么？又不是我自家的事，我也犯不着跟你呛。”
他走到一旁，抽烟去了。
左言文见状就走上前，说：“你这是胡搅蛮缠嘛！你想干什么？不都发过公告了吗？该赔多少赔多少！”
左卫东说：“赔你妈的个b！老子稀罕你那点钱！”
左言文说：“你嘴放干净点！有话好好说，老子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和你吵架！”
左卫东说：“你来解决问题？你能解决个鸡巴！来！你解决！你解决他们不要动老子家的坟！你让他们撤了！老子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左言文说：“不是让他们撤，是叫你迁坟。”
左卫东说：“你叫老子迁坟？你这话就是大风头上放屁！你看，你看！刚才一阵子风，都吹没了！”
左言文说：“你老是这样，能解决问题吗？”
左卫东说：“老子不想和你这鸟人说话了！你算老几呀？滚到一边去！”
左言文想起上次砂石场的事，觉得左卫东不过是个外强中干，遇到软柿子就捏，遇到核桃就不敢砸的主，对他不来点狠的，今天的事情怕是解决不了。
左言文说：“你不要跟老子耍横！老子怕过你吗？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到时自己下不了台！”
这句话一下子让左卫东也想起了上次砂石场被打的事。先是一愣，后又说：
“你还想跟老子动粗啊？”
左卫东看看周围的自家兄弟一眼，接着说：“你来呀！你来呀！不动手就是狗娘养的！”
一边说一边把脑袋伸过去，抵着左言文的胸脯，一直往前拱。
周围左卫东的几个兄弟也都围了上来。
左言文一步步地后退。他知道今天真要动起手来，自己肯定得吃亏，让左卫东报了上次的仇。
左言文一边退一边说：“哪个要跟你打架？吃饱了撑的？老子不管了！”
他也走到一旁，和老书记站在一起。老书记递给他一支烟。说：“看来这事我们俩管不了。向上面汇报吧！”
储殷一直站在一旁傻傻地看。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他心想，这些人怎么这样？看来这迁坟的费用要往上涨。涨多少呢？算了吧，要涨就涨吧！
储殷也走到老书记那里，和他们低声地说：“怎么办？要么加点钱吧？”
左言文说：“加什么钱？不着急。这不是钱的事！那鸟人是冲着我来的！你放心，没事！老书记刚才跟我说了，我们马上和镇里汇报。还翻了天了！”
这时候，工地上的工头和几个工人也走了过来。
他们问储殷：“老板，我们还干不干？”
储殷说：“看来今天干不成了。要么你们还是先回去吧，等事情解决了，再通知你们。”
工头说：“那我们今天的工钱怎么算？”
左言文马上说：“算什么工钱呐？你们别添乱了！回去吧！”
几个人没再说什么，有的人走了，有的人继续看热闹。
坟头上那几个女的还在继续哭，声音不再那么大了，嘴里也不再说什么，坐在地上，嘤嘤地哼着。有的人还互相说话，边说边笑。
老书记和左言文走了，施工的人也走了。
工地上的人都走完了。左卫东他们收拾东西也只好离开了。
左卫东这么一闹，那些还没有迁坟的人家也不愿意迁了，没有石碑的，花钱又竖了石碑。迁的人家觉得可能要吃亏，把挖开的旧坟冢又重新堆起来，尽管里面是空的，还摆上了花圈。
接下来，不仅左卫东一家，祭坟和哭坟的人一天比一天多。
老书记和左言文束手无策，尤其是左言文急得团团转，他觉得有点对不起储殷。左言文除了给镇里领导打电话，还亲自跑到镇里去找他们。
田镇长不在镇里，去县里开会。
黄书记说：“先等一等，等田镇长回来再说。”
村里的老书记又去左卫东家里做工作。
老书记说：“这样闹下去也不是个事。事情都定了，土地也都批了，办厂的事不会因为你们这么一闹就不办了。这件事我清楚，县里都是大力支持。我们一个小老百姓怎么能拦得住？你们到底有什么条件，你先和我说一声，我总归站在我们村民这一边。”
左卫东说：“我没什么条件！就是不迁！县里怎么了？还有权力挖人家的祖坟呐！”
这次左卫东和老书记说话没有称“老子”，语气也柔和了许多。可老书记怎么苦口婆心，左卫东就是油盐不进。
老书记只好悻悻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