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凤英气愤而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想要跟她争辩几句。
但看到李菲儿倨傲愤怒的眼神,想起她显赫的家世、盛气凌人的作风,她服软了,乖乖地收拾桌上的笔纸。
连苏婉如都挨了李菲儿的耳光,她要是不同意,只怕要多打两记耳光。
她不情不愿地来到李菲儿原本的座位上。
偏偏旁边就是苏锦,她如坐针毡,偷偷地瞄了一下苏锦,想看她到底在做什么。
哪料苏锦也正看向她,甚至对她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容友善清澈,像和她十分亲近一样。
但沈凤英直觉苏锦的笑容渗人,吓得转过头,缩起肩膀,趴在桌上,不敢回看。
苏婉如在苏锦的斜前方,她怨毒地剜了一眼苏锦,发现她好奇地四处张望,没有任何不适应感,想起自己煞费苦心设的局,引导她穿红衣裳,与李菲儿撞衫,以为李菲儿能给一个惨痛的教训,她哭着鼻子灰溜溜地回府。没想到这个局给她破了,制服了恶霸李菲儿,还连累自己挨了李菲儿一巴掌,这种机关算尽却落个空的耻辱感,使得苏婉如的指甲深深掐进桌上的宣纸,把厚厚的一叠宣纸戳破了一个洞。
便在此时,一个穿着青衫长袍的男子翩然进来,瞧他约莫二十出头,生的眉目端正,裹在宽大青衫下的身材却略显瘦弱骨感,是一位令人尊敬的君子模样。
“先生好。”看见男子进来,学堂里的少女们都站起来行礼问好。
“都坐下。”男子笑容可掬。
苏锦慢慢地坐下,目光一直在男子身上,闪动着深思。
这男子是明贞堂的教书先生裴慕然。
裴慕然家境清贫,一年前参加科举,得了二十七名。按理以他的成绩和才华,必定能进入权力机构任职,但他生性清高傲气,不屑折腰低眉事权贵,也不愿花银子打点,最后被安排到官家的明贞堂教书。
本以为他的一生都在明贞堂度过,但谢长治知道他才华品行,暗中聘请他为自己幕僚,许以高薪重任。
裴慕然感激谢长治的知遇之恩,竭尽全力为他筹划,并指点他的政务,使得谢长治的政务处理能力日渐老练周到,深得惠文帝赞赏,也取得大臣的认可。
谢长治最后能登基为帝,固然有自己外祖家的兵权支持,也离不开裴慕然这个幕后军师的运筹帷幄、精心谋划。
苏锦与裴慕然的私交不错。当日谢长治夺储,缺少兵权支持。
是裴慕然,劝说苏锦:“娘娘,眼下殿下最需要武将支持,若得娘娘外祖父二十万将士表忠心,解殿下燃眉之急,稳住朝廷,殿下感激娘娘,你外祖父他日必定封王封侯,光荫门楣。”
为了谢长治,也为了外祖父可以封王封侯,苏锦孤身一人前往西北边境,恳求外祖父出兵支持。
只是没想到谢长治夺得帝位后,还是裴慕然,对谢长治说:“殿下,娘娘外祖拥兵自重,若不除,必成祸患。”
苏锦哭求裴慕然,阻止谢长治杀其外祖一门九十六口人,裴慕然面无表情道:“娘娘,你饱读史书,难道不知道兔死狗烹的故事吗?”
“先生,你为何这般狠心无情,利用我外祖后又无情抛弃?”
裴慕然叹气道:“娘娘,做决定的不是在下,而是圣上,我只不过是顺从圣意,要怪,就怪你生错人家,选错人。娘娘,你认命吧。”
上一世或会认命,但这一世重活,苏锦绝不认命。
苏锦目光沉沉地盯着裴慕然。
他正直磊落、才华横溢,怀有大志,野心勃勃,是谢长治的好军师,好幕僚,好忠臣;
但对她,他精于算计,冷酷无情。
那个当然,换谁都会抱紧当权者的大腿。她虽然是皇后,但权力仅限于后宫,这天下是谢长治的,他想青云直上、大权在握、施展抱负,就必定听从谢长治!
只是,他不应该利用她,利用后却见死不救!
苏锦紧握手中羊毫毛笔,目光拧成一团。
前世两人相识于谢长治的王府之中,但今世却在学堂见面。
两人提早见面了。
他还没有入晋王府做幕僚,很好,趁他还不成气候,还没被谢长治收服,干脆将他扼杀在萌芽状态之中......
裴慕然走上讲台,整理讲学的书册,突然感觉到一道怪异的目光。
他抬头看去,一眼就看到座位的最后,一个妙龄少女正看着他。
这少女坐姿端正,且高出其他少女一截,他想忽略都没办法。
她看过来的目光,意味不明,似乎很复杂,有审视,有探究,还有怨恨......
裴慕然忽然间就怔愣住了。
他顿了顿后,晴朗的声音道:“听说今日来了一位同学,为了让大家互相认识,有请这位新同学起来介绍一下自己。”
他温和而鼓励的目光看向苏锦。
李菲儿怨恨地侧头望向苏锦。
其他人顺着李菲儿的视线好奇地看过去。
苏锦索性大方地站起来,微笑着说:“各位同学好,我是苏相爷的大女儿苏锦,很高兴与各位同学一堂。如有不妥之处,请多多包涵。对了,在座的苏婉如是我的二妹,我们姐妹情深,也请大家看在我的份上,对她多有照顾。”
苏婉如恨不得拿起台上砚台砸向苏锦。叫她多嘴,透露自己是她妹妹!谁想与你做姐妹,还姐妹情深!还要你做人情对我多有照顾?
众少女听了,有与苏婉如关系不好的人,表情耐人寻味,李菲儿更是黑着一张俏脸,一双手在台下狠狠地扯着手帕。
裴慕然对苏锦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绍似是满意,示意她坐下,道:“大家同聚同学,是缘分,希望各位珍惜这段同学的缘分,好好读书识字,做个博学多才、明事理之人。”
他便开始教学授课,拿起一册书,朗声道:“今日学的是《诗经》中的一首诗: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
他在上面吟诵得充满感情,极为投入,没想到底下的少女们,大多数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