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一切源头都在范瑞身上,如果范瑞料理的战马没死,范家就不会落败,范家不落败,楚王便不会在夺储之争中落败。楚王跟谢长治一样雄心勃勃,如果他跟谢长治一较高下,鹿死谁手尚未知,但起码不会让谢长治如鱼得水,青云直上!
想到这里,苏锦心里有了主意。
......
下午放学,苏婉如不想跟苏锦同行,故意加快脚步,和沈凤英一起走了,把苏锦落单了。
苏锦并不介意。
左明珠邀请她同行,她以书法作业未完成为由推却了。她慢吞吞地收拾笔墨纸砚,变成了最后一个离开学堂。
出门的时候,碰巧与裴慕然遇上。
裴慕然青衫磊落,正气清雅,那双清眸看过来,微微眯起来,如清风明月,温情脉脉。
他开声问:“苏姑娘怎么还没走?”
苏锦礼貌地说:“收拾东西迟了,现在便走。”
裴慕然哦了一声,说:“苏姑娘第一天来学堂,可曾适应?”
“还好。”
裴慕然从她短短两个字就已经知道她对自己的疏离,他抿了抿唇后,道:“苏姑娘可有马车回府?是否需要送你一程?”
“多谢先生好意,我自备了马车。”
两人并行出学堂。
斜阳西下,柔和的光芒洒在大地上,给一草一木染了一层昏黄的余辉,显得极为温柔,天空绚丽无比,锦霞绵延,看得人心里充满了美好。
裴慕然感慨道:“真美,夕阳无限好,可惜近黄昏。”
苏锦望了一眼天空,想起身边这个人,前世的冷漠刻薄,骨子里的势力媚俗,起了厌恶,淡淡道:“也许因为近黄昏才美。倘若一天到晚都是晚霞,看的人厌烦了,怎会觉得美?所谓的美,不过是得不到的渴求而已。”
“苏姑娘说话,似乎带着感慨,莫非心头有烦恼?若是学习上的烦恼,大可以告诉先生,让先生为你解答。”
“多谢先生关心,苏锦本无烦心事,若有烦心事,苏锦亦能解决。”苏锦垂眸,欠身礼貌致谢。
裴慕然无端端献殷勤,非奸即盗,苏锦当然拒绝。
这时青梅走过来,说:“大小姐,马车已经在门口等候了。”
苏锦对裴慕然道:“先生再见。”
毫不留恋转身就走。
一般人被先生温柔地关心着,会受宠若惊,但苏锦只觉厌恶。
她走了几步,裴慕然忽然快步跟上来,与她并肩而行时,压低声音说:“苏姑娘,请勿与晋王交往。”
苏锦心头一跳,裴慕然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她惊诧地抬眼,裴慕然却加快速度,从她身边走过,仿佛刚才没有说过这话一样。
苏锦不禁陷入沉思了,裴慕然怎么提醒自己,不要与晋王交往?
自己什么时候与晋王交往了?
上午他过来学堂的时候,并未说上几句话,莫非裴慕然以为自己跟其他少女一样,对谢长治甚为爱慕?
她百思不得其解,一直看着裴慕然的身影,直到在大门处消失。
“大小姐,你在看什么?”青梅不明白苏锦为什么如入定一样,站着不动,看着远处。
她顺着苏锦的视线看过,前方什么都没有,除了一道大门。
“走吧。”苏锦不想解释。
青梅憨厚地哦一声。
两人来到学堂大门口,因为大伙已经离开了,门口只剩苏锦那架马车,孤零零地停在那儿。
苏锦和青梅上了马车, 车夫问:“大小姐,回府吧?”
苏锦却道:“不,去莲香楼。”
车夫迟疑了一下,说:“大小姐,你去莲香楼做什么?”
莲香楼是一座高档的酒楼,可以喝酒吃饭,还可以听曲赏乐,听说里面唱曲的女子非常美丽,里面的消费非常昂贵,是京城中的达官贵人最爱去的消遣娱乐的地方。
苏锦是一个女子,她去哪个地方做什么?
苏锦不悦道:“让你去就去,何必多问?”
“是。”车夫虽然狐疑,但还是听从她的吩咐。
因为去莲香楼的方向跟回府的方向相反,马车便调转方向,往东边驶去。
刚好绕到了学堂的东侧小门,苏锦无意中发现,裴慕然动作迅速,弯腰闪进了停在东侧小门的一架豪华马车上。
旁边一个黑衣男子骑着高头大马,在前面引路。
虽然只看到背影,但苏锦一眼认出来,此人正是谢长治的近身侍卫骆文。
苏锦心头掠过狐疑,先前在学堂遇见谢长治时,对于谢长治的盛意邀请,裴慕然表现出冷淡清高。
可没想到一转身,他就钻进晋王府的马车,看样子是要去王府跟谢长治会面。
她眼里恍然加重,原来裴慕然故意在众人面前拒绝谢长治,暗地里却跟谢长治交往,做他的幕僚,为他出谋划策。
这走向跟前世一模一样,裴慕然最终还是做了谢长治的走狗,为他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包括算计自己,算计自己的外祖一家!
刚才他还佯作关心地要求自己远离谢长治,估计也是做个样子,让自己对他掉以轻心!
裴慕然啊裴慕然,原来你表面清高,实际利欲熏心,一直踩着别人的尸体往上爬!
这个人得除!
只是裴慕然一向清高漠然,不喜酒色,无欲无求,似乎没有什么弱点,只听说他有一个寡居多年的老母亲,非常孝顺,一直养在老家......
苏锦思忖着,马车一路向东,最后在一座豪华气派的酒楼门前停下来。
“大小姐,莲香楼到了。”车夫说。
苏锦下车,一抬头就看到大门上的三个鎏金大字“莲香楼”,门面气派奢华,不时有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儿进进出出,从外面看进去,一楼大堂已经坐满了人,吃饭的,喝酒的,聊天的,说笑的,唱歌的,热闹非凡。
青梅陪着苏锦走进一楼,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头上垂下来的八角琉璃宫灯,边上的美女檀木屏风,不时有一些穿着暴露的女子像蝴蝶一样穿梭,时而搭着一位公子的肩膀说笑,时而陪着某位少爷喝酒,身形婀娜,神态妩媚。
青梅看得脸红心跳,不敢直视她们裸露在外的雪肌皓腕。
但苏锦却坦然地走进去,对眼前这一切既不惊讶,也无鄙视,更不害羞。
青梅悄声问:“大小姐,这地方看着不像正经场所啊。”
苏锦道:“正经不正经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店家打开门做生意,我们进来消费,店家就得把我们待为上宾。”
“大小姐,莫非你想喝花酒?”青梅以为苏锦来这里找公子哥儿玩。
“你真聪明,猜对了。”苏锦朝青梅神秘一笑。
“啊?”青梅目瞪口呆,大小姐要喝花酒?
“我去找个人,你在一楼等着我。”
“哦,好的。”青梅答得乖乖的。
苏锦提起裙角,登上楼梯,往二楼走去。
她对这里的环境似乎十分熟悉,上到二楼后,从走廊穿过,往左转,在尽头的一间厢房门前停下来,伸手推开了房门。
房门没有上锁,一推便开,一阵激越亢奋的琵琶之声扑面而来。
厢房之中,一个五官端正的男子正倚靠着窗户,半闭着眼睛,一脸的陶醉,时不时摇晃着脑袋,正在欣赏着琵琶弹奏。
他的面前,坐着一个二八少女,雪肤花貌,乌发如云,眉眼温婉,正低着头,纤长的手指,在琵琶上灵活翻飞,一串串流畅激越的音符从她手指下倾斜而出,好像千军万马在厮杀,其中一支军队越众而出,彪悍凌厉,所到之处,敌军人头纷纷落地,当中的首领蓦地拔出长剑,对天发出狮吼般的叫喊,场面震撼,热血沸腾。
只是,这场面在苏锦进来后,戛然而止。
少女停止了弹奏,惊愕地看着进来的苏锦,漆黑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像蒙了一层水汽,如小鹿般的柔弱天真,惹得人生起了怜惜。
倚窗的男子也听见了动静,连忙睁开眼睛,看见进来的人后,脸色不悦了:“苏锦,你无端端的来这里做什么?扰了我的雅兴。”
苏锦笑道:“范瑞,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不上学,却躲在这里听曲儿赏美人。信不信我告诉你父母?”
范瑞急了,马上站起来,急出了一额头的汗说:“苏锦,你千万不要啊,算我求你了。”
苏锦毫不客气,往一旁坐下来。桌上摆开满满一桌酒菜,还有点心果盘。
苏锦从点心盘里,挑了其中一块花生酥,塞进嘴里,品尝起来,说:“想不到这莲香楼的花生酥这般好吃,比我府上做的还细腻清甜。”
范瑞不知道苏锦突然进来要做什么,他狐疑地看着她,掠过一丝警惕与抗拒:“我们今天第一次见面,我好像跟你不是很熟。”
苏锦拿起桌上的茶壶,往杯子里倒了茶,就着热茶,一口茶一口糕点,笑嘻嘻地说:“一回生两回熟,多见几次,不就成朋友了?范公子不会吝啬这口茶,这碟糕点吧?”
范瑞被说得有点脸热,说:“你若真的饿了,吃便是了。但我正在听曲,你突然进来,扰了我雅兴,还请你吃完赶紧出去。”
他为人斯文,极有修养,对女孩子向来礼貌待之,加上是苏锦是苏之南的女儿,在朝中跟父亲是同僚,关系算好,他多少要给点面子,不好强行赶走苏锦。
苏锦一听反而两眼放光,来了兴致:“范公子,我对音律也甚感兴趣,既然都有相同兴致,那不如一起欣赏吧。”
那个少女一听,似乎不乐意了,抱着琵琶站起来,斯文而客气的欠个身,用一把娇滴滴的声音说:“范公子,既然你来了朋友,那奴家就不打扰你和朋友叙旧了,奴家先退了。”
范瑞急了,阻拦她,说:“雪儿,我跟她无什么话可谈,你别走,刚才那首曲子,我还没听完呢。”
苏锦笑嘻嘻地对雪儿道:“雪儿你大可放心,我和范公子只是朋友关系,你不要介意。你继续弹奏,就当我不存在。”
她活生生的一个人伫在这里,谁能把她当透明的?
本来暧昧的氛围,因为她来,都变得尴尬起来。
范瑞真是无可奈何,赶又赶不走,他低估了苏锦的脸皮之厚。可他又不愿意让雪儿离开。
毕竟,好不容易才逮着一个跟雪儿相处的机会,下次要来,还得找借口。
这个雪儿生得矫怯柔弱,弱不禁风的样子总让他心生怜惜,加上她弹奏得一手好琵琶,他便动了收她为妾室的念头。但雪儿是莲香楼的头牌,虽然卖艺不卖身,但到底是青楼女子,平南伯家世显赫,怎么可能容许他娶个青楼女子?做妾也不行。
他只能跟莲香楼的老板说好,把雪儿的卖身契赎回来,花了好几千两银子,这银子不够,他还偷偷跟沈放借了一大半。
莲香楼的这间厢房便是他们两人幽会的地方。
本来做得很隐秘的,别人顶多以为他来莲香楼喝花酒,不知道他实际上养了个卖唱的姑娘。
谁知道就给苏锦知道了。
想来也奇怪,除了沈放,谁会知道这个地方?
苏锦到底哪来的消息灵通?
“苏锦,你怎么找到这里来?”范瑞发出了疑问。
“沈放啊。”苏锦眨了眨眼睛。
范瑞咬牙,气坏了,沈放怎么把他的隐秘给爆出来?
回头见到他,一定找他算账!
苏锦心里却在微微得意。
哪里是沈放告诉她的?这是前世谢长治告诉她的。
因为,谢长治要对付范家,夺范家的战马料理权,他在范瑞身边埋了个间谍。
想到这里,苏锦看向雪儿的眼神倏地充满了审视。
雪儿被苏锦看得不好意思,低下头去,轻声问:“这位姑娘,你为何紧盯着奴家?请问奴家脸上有什么不妥?”
“不不,是你长得太美丽了.....但我瞧着你的样貌,鼻子高挺,肤色雪白,眼珠偏蓝,不像是中土人氏。”
雪儿低头道:“姑娘观察真是细致。实不相瞒,奴家并非中土人氏,而是来自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