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一辆三轮车,磕磕绊绊地行驶在回山村的路上。
开车的男人约莫四五十岁左右,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路。
车后面坐着个差不多岁数的女人,一路上都在唉声叹气。
男人听着烦躁,骂道:“你他妈能不能别叹气了?大半夜的,晦气!”
女人脾气也爆得很:“你发什么火?我不信你不愁?现在幺儿死了,我们怎么跟节目组交代啊?而且村里人也都答应配合,彩排好几天了,还等着我们给钱,现在上哪儿找钱给他们啊?”
男人也没有办法:“我哪知道她身体那么弱?堕个胎而已就死了,哎,都怪你,非要省那个钱去小诊所!要是去市里面的正规医院,说不定还不会死!”
“你敢去正规医院?她年纪那么小,正规医院一看见,肯定要多管闲事报警!”
“哎,小诊所确实也有好处,答应帮我们处理幺儿的尸体,给我们少了点事。”
“尸体我倒是不担心。但现在幺儿死了,我们上哪儿找个小女孩录节目啊?”
话音刚落,忽然,旁边的草丛里,传来咯吱咯吱踩枯叶的声音。
男人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在这村里,对这个村了解得很,几十年也没遇见过什么稀奇事。
所以听见这种声音,压根不慌,直接停了车。
他以为草丛里是什么野兔子野狗,打算打回去吃。
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正要砸下去,忽然,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姑娘从草丛里爬了出来!
要是平时,这夫妻俩也不怕。
但今天他们才亲眼目睹幺儿的死,如今又看见跟她差不多岁数的女儿,免不了要胡思乱想。
女人害怕的声音发抖:“你……你是谁家的啊?大半夜的怎么在这儿!”
男人则是更加握紧了手中的石头,打算随时上去攻击。
然而,眼前的小姑娘只是抬头看了看他们,便昏倒了。
那对夫妻互相望望,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过了半晌,两个人才一起上前查看情况。
这小姑娘浑身脏兮兮的,及下巴的短发乱七八糟像鸟窝。
但依然可以看得出她的脸很漂亮,五官精致。
尤其那双红唇,哪怕她这么狼狈,也衬得她十分明艳,一眼就可以和普通人区别开。
她穿得也破破烂烂,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梳妆盒那么大的盒子。
中年女人想抽走她怀里的盒子,但小姑娘抱得特别紧,根本拿不动,只能作罢。
夫妻俩打量她许久,女人忽然说:“这小姑娘,看着也就十七八岁,个子身型都和幺儿差不多。”
她丈夫和她想一块儿去了,立马附和:“幺儿精神有问题,天天脏兮兮的,也不和人说话,浑身臭烘烘,别人都不敢接近她,也不知道她具体长啥样,咱们就把这小姑娘带回去伪装幺儿!”
女人想到村里有些人和幺儿的关系,小有担心:“但是,有几个肯定能看得出来她不是幺儿,他们和幺儿那个过。”
“节目组看不出来啊!咱们能赚到钱不就得了?”
“对,能赚到钱,那些村民也不会拆穿!”
两个人爽快达成了一致,立马将小姑娘搬上三轮车,带着朝村里去。
走了一段距离后,女人又担忧地戳了戳男人的后背:“她醒过来之后,要是不配合咱们,不帮咱伪装,怎么办?”
男人冷笑:“十七八岁的小女孩敢不听话?打几顿,保证听话!”
女人想想也是。
幺儿一开始不也不听话?不也是被活活打听话的?
很快,三轮车驶入了村里。
这个村有片湖,近年来已经靠着湖里的鳝鱼龙虾等脱贫致富,家家户户都住上了双层小洋楼。
唯独在村尾的地方,有一间简陋的窑洞。
夫妻俩将小姑娘搬回窑洞,随手打开了窑洞里的灯。
那是一盏很多年都没用人的老款白炽灯泡,光线昏黄。
他们打算将人放到那张脏兮兮的床上。
就在这时,小姑娘醒了,立马挣扎着从他们手里下来,目光审视地看着他们俩。
夫妻俩对视一眼,女人先扬起笑开口:“小姑娘,你刚刚在路边,是我救了你。我老公姓方,你可以喊他方叔,喊我方婶。你叫什么名字啊?”
谢菲瑶简短地吐出两个字:“瑶儿。”
“哎呦,真的挺巧的,名字都这么像!”方婶笑眯眯地看向她老公。
方叔和她一个红脸一个白脸,所以他一直没笑,板着脸说:“既然我们救了你,你就得配合我们做事。”
谢菲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一声不吭。
方叔接着说:“你给我听好了,从现在开始,你就不叫瑶儿了,你叫幺儿。”
“当年你爸妈穷,家里养不起你,就把你扔在医院门口,你被个乞丐婆捡走了。”
“你跟着那乞丐一路乞讨,在你六岁那年,你来到了我们尾鳝村。”
“那个乞丐没熬过冬天,冻死了,我们村里的人心善,还把她埋了起来,从此之后你就一个人了。”
“但是我们村家家户户都是穷苦人家,没有人有能力再收养你……可我们善良啊!”
“大家给你打扫了一间窑洞住,一日三餐都有人给你送,逢年过节还有人给你买新衣服。年纪大些的村民对你就跟对亲女儿一样。”
“记住了吗?”
方叔一口气给谢菲瑶植入所有幺儿的信息。
谢菲瑶依然直勾勾看着他,没有表情,也没有任何话语。
方叔接着道:“明天寻亲节目组过来采访你,你一定要按照我们说的做,否则……”
他猛地朝着谢菲瑶的脸扬起拳头!
方婶一把拉住他的手,瞪了他一眼:“就不能跟小姑娘好好聊?虽然咱们救了小姑娘,但这件事确实是要找小姑娘帮忙的。”
方婶和蔼地看向谢菲瑶:“小姑娘,节目组可能还会问你,你这些年为什么没有回去寻找家人呢?”
“你就告诉他们,是因为我们尾鳝村的村民对你太好了,让你有种家庭的感觉,你不想走。”
“只要你配合我们应付了节目组,到时候我们分你一笔工资,好不好啊?”
谢菲瑶依然木木的,一声不吭。
方婶皱了一下眉,觉得这小姑娘有点傻。
她盯着谢菲瑶看了半晌,不放心地交代:“今晚你就住在这儿,明早,村里有人过来替你打扫窑洞,下午那个寻亲节目组就到了,你好好记下我们跟你说的话,千万不要乱说啊。”
还是没有回应。
两口子只好先离开窑洞,出去后把窑洞的木头门也给锁上了。
两个人走远了些,方婶说:“这小丫头好像有点傻,能不能记得住我们跟她说的话啊?”
方叔嗤笑:“傻子不更好?幺儿也傻。不说话比乱说话好,反正咱们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
方婶点头:“也是。”
两个人坐上三轮车,回家去。
……
窑洞里。
谢菲瑶借着头顶那盏小小的灯泡,打量周围的环境。
到处都又脏又臭,碗和盆都破破烂烂,床头放着两件衣服全是脏污还一股味儿。
木头床上铺着一张薄薄的床单,上面全都是干枯的血,颜色深浅程度不一,估计是经期血。
一个智力有问题的孤女住在这里,村里的人却连卫生巾都不愿意施舍,还好意思让她跟节目组说,“村里的人待她就和待亲生女儿一样”?
好虚伪。
她这辈子最恶心的,不是对任何事都无动于衷的冷漠人。而是明明冷漠,却非要装作善良的伪善之人。
手痒,想打人。
但是老师在送她上飞机前,特意和她说了,她被抓的这十多年里,华国刑侦发展迅速,一旦沾染血,很容易被追查到。
所以不到逼不得已,就得先忍忍。
哎,谢菲瑶轻轻叹了口气。
还是先把谢家人引来,赶紧开始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