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洲大比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各家修士自然第一时间发出了讯息告知自家宗门。
一道紫光落入西苑,落入了朝天观,被那位大太监高锦收入掌中,他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微微蹙眉,这才走进精舍里,将掌中的事物交给了盘坐清修的大汤皇帝。
大汤皇帝接过看了几眼,也有些意外,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高锦,眼眸里的情绪一闪而过,但也很快消散,最后他淡然道:“看起来老二老三这次弄出的事情总算是有些成果了。”
高锦自然知道大汤皇帝说的是齐王和梁王,只是想着这种事情若是这两位亲王在后面弄出来的,是不是事情也太大了些?这牵涉了宝祠宗,将他们的年轻弟子们全部折戟在东洲大比里,这种事情,怎么看都小不了。
虽说这么想着,但高锦还是没有开口说些什么,储君之争从来如此,亲兄弟又如何,为了那把椅子,同样可以没有任何的情谊可讲。
“高锦,是不是在想事情闹得太大?为了一把椅子,当然可以争一争,只是事情闹成这样,也有些过分了。”
大汤皇帝看向高锦微胖的脸,笑着开口,似乎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也并非大事。
既然皇帝陛下问起,高锦自然便点了点头,轻声道:“虽说这般是将主持东洲大比的太子殿下陷入了这样的境地里,但宝祠宗那边,只怕也不好交代。”
说来说去,即便出事的人是李昭,但最后要面对宝祠宗的,却是一座大汤朝。
争夺储君之位没问题,那只是几个人之间的事情,但事情闹到现在这样,就不只是几位皇子亲王的事情了。
大汤皇帝说道:“他们也不是傻子,事情是他们闹起来的,但最后做事的人,可不是朕那几个蠢儿子。”
高锦张了张口,没说出什么来,只是点了点头。
“不过朕倒是真的很好奇,宝祠宗的十个人,到底是谁……或者说,到底是哪些人杀的?”
大汤皇帝看了一眼高锦,后者会意,赶紧将参加东洲大比的年轻修士名单找了出来。
看着那些在东洲都算作璀璨的名字,大汤皇帝一个个看过去,笑道:“那韩辞在初榜第二,能杀他的,约莫只有那位初榜第一?”
高锦想了想说道:“如果只是一对一,能杀韩辞的人,肯定不多。”
大汤皇帝自然听出了高锦的言外之意,但并不在意,只是自顾自说道:“这个女娃的脾气倒是烈得出奇啊。”
高锦沉默无言,只是他很快眼皮便微微颤动起来,因为这位大汤皇帝的下一句话是,“就跟朕的那个好儿子小时候一样。”
这听着是夸赞言语,但实际上,高锦缩了缩脖子。
……
……
有风卷叶忽落宝祠宗。
无数修士在风起之时,几乎不约而同的抬起头,然后便看到数道流光坠落,落入山中某座大殿之中。
看着这些流光,有宝祠宗修士询问道:“看清楚了,是几道?”
“是……八……道?!”
有修士仔细数了数,然后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因为早在之前,已经有两道流光坠落,加上这八道流光,就是足足十道。
这说明什么,不言而喻。
“不可能的!”
那个修士脸色难看地看着自己身侧的同门,轻声道:“怎么会这样呢?”
他一脸的不敢置信,喃喃自语,“一定是我看错了。”
在他身边的同门看着自己这个同门,眼眸里闪过一丝同情,流光归山,意味着什么,大家都清楚,无非是有修士死在山外了,而且还是重点修士,若不是重点修士,是不会有一滴精血炼制长命灯,摆放在山中大殿里的,也就更不会有流光归山的说法了。
“一定是旁人的,这里面怎么可能会有韩师兄?他可是初榜第二,是真正的天才!”
那个修士不断靠近那座大殿,只是很快便从看守大殿的同门那边得到确切的答案,听着这答案,他踉跄地往后退出几步,然后没有任何犹豫,一路小跑,离开那边,最后来到一座山峰里,在一方寒潭前,他骤然跪下,满脸泪水,“师尊,出大事了!”
寒潭后有一座山洞,听着修士开口,寒潭荡起一片涟漪,山洞里这才传出来一道声音,“什么事情?”
那修士泪流满面,咬了咬牙,这才说道:“韩师兄,死了!”
“哪个韩师兄?”
山洞里的声音响起片刻,然后忽然安静,而后潭水忽然涟漪四起,宛如有人丢了一块石头进去,“你是说韩辞?!”
在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寒潭里的游鱼,瞬间往潭底游去。
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山洞里走了出来,是个高大的中年女子,她容貌平平无奇,一身气势却极为浑厚,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苏延,你是说辞儿遭受了不测?!”
中年女子不是旁人,正是韩辞的师尊应天红,实打实的一位归真修士,她不仅是韩辞的师尊,还是宝祠宗宗主最宠爱的小师妹,要不然当初韩辞拜入宝祠宗,依着他的资质,抢着要收他为徒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为何最后他会拜入她门下,还不是因为有这层身份的缘故。
应天红看着自己的这另外一个徒弟,眼里满是寒意。
苏延哽咽道:“徒儿如何敢欺瞒师尊,那……韩师兄的流光已经归山!”
应天红一怔,虽说还是不敢相信,但她也知晓,苏延定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来欺瞒她,因为没有半点意义。
她不说话,只是直接化作一道流光掠走,想来便是去寻自家师兄,也就是那位宝祠宗宗主了
至于苏延,在自己这位师尊离开之后,他脸上的泪痕还在,但眼眸里哪里还有什么悲伤之意,有的,只有些快意。
同样都是应天红的弟子,他跟韩辞相比,待遇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他韩辞仗着自己的天赋出众,受尽师尊和师长们的宠爱,从来不曾将他放在眼里,更是不曾将他当作自己的师弟,如今怎么样,死了不是?
没了韩辞,没了那些天才的弟子,对于宝祠宗来说,是一件祸事,但对于他们这些普通的弟子来说,那就是好事。
天才们死了,师长们就不得不将目光落到他们身上,平日里他们得不到的东西,现在也能得到了。
那些以前属于那些天才弟子们的璀璨,如今也能分给他们一些,这怎么不是一件好事呢?
……
……
后山深处的暗司也收到了消息,副司主徐野坐在那颗硕大的夜明珠下,他对面的那个修士看着他身后的书架泛着的光,不知道该说什么。
徐野看着自己身前桌上的那张纸,沉默了片刻,“新仇还是旧恨?”
他这并非自言自语,而是在询问眼前修士的看法。
后者说道:“若是新仇的话,大概只有白溪了。”
徐野说道:“论境界,她能杀了任何一人,但绝不可能同时杀了这么多人,所以说,这只能是一场预谋,只能是旧恨。”
能坐上这个位子,徐野自然不是蠢货,在最短的时间里,他便要做出判断,找到有可能的凶手。
“这些年咱们在北方的确得罪了不少宗门,明面上有些小宗门是被我们所灭,暗地里,有像是祁山这些宗门,只是我们每次做事,都十分干净,应该不会有什么……”
那人的话还没说完,徐野便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千万不要觉得每件事都做得天衣无缝,如果你要是这么想,那么就一定会有纰漏的地方。”
徐野指了指身后的书架,“那些东西,没出事的时候,都没问题,一旦出事,便都是问题。”
那人看着那书架上的档案,沉默不语,上面的所有档案,在弄好归档之前,他们都是要查验一次又一次的,其中有半点对不上的,都是没办法归档的,可现在在徐野的嘴里,这些档案便好像成了到处都有问题的东西。
这让他有些难以接受,但却只能接受。
徐野随便从书架里抽出一份档案,看了几眼,便指着其中一处地方说道:“这里,记载那云梦宗的修士最后一人被你们一刀捅了,但你们并没有处理尸体,怎么能说是天衣无缝?”
看着那处地方,那位修士忍不住反驳道:“我们已经查验过他的气息,他不可能还活着。”
徐野不为所动,只是淡然道:“难不成他就没有什么秘法可以假死?你们留着尸体干什么,为什么不将其碾碎?”
听着这话,那修士的确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只能沉默,依着徐野的说法,那么那些档案里的确有很多问题,只是这些问题又不是现在才有的,当初便有,为何当初不说?
徐野仿佛知道他的想法,淡然道:“其实我就是在挑刺,你也清楚,但你没有办法反驳我,就像是事情真的落到我们头上的时候,我也没办法去反驳那位司主,而司主,也没办法反驳宗主。”
那人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而徐野的目光只是在那些档案里掠过,最后目光落到了书架后面的某处,相比较起来书架上这些,那个地方有份档案才最为紧要,就算是书架上这些档案都有问题,他也不愿意那份档案出了差错。
徐野收回视线,心想那日自己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怎么都不会有问题的。
更何况,当初都没有办法排到初榜前十的年轻人,即便现在还活着,又能做些什么?
真能谋划出这样一场轰轰烈烈的复仇?
真是笑话啊。
……
……
东洲大比的最新消息传回重云山的时候,西颢正在和林柏手谈,这对师兄弟很久没有坐在一起下棋了,不过要论棋力,就算是十个林柏,都及不上一个西颢,犹记得最开始林柏还特别喜欢和人手谈,在将整个苍叶峰都下过之后,自己给自己取了个林无敌的绰号,而就是在那个时候,一直没有搭理他的西颢决定跟他下棋。
最开始西颢并不明白该怎么下棋,所以最开始的几局,林柏一直将西颢杀得落花流水,直到数局之后,西颢的劣势越来越小,直到十几局之后林柏的优势便荡然无存,再之后,他跟自己师兄手谈再也没有赢过。
而那一日之后,西颢也就极少跟人下棋,他本就不喜欢这件事,当初之所以要跟林柏下棋,只是为了提醒他修行为重,不要本末倒置。
如今西颢主动提出手谈,林柏倒是有些期待,不过数息之后,眼见棋盘上自己已经马上一败涂地,便叹了口气,只是尚未投子认输,西颢便主动放下了手中的棋子,看了一眼林柏,说了些话。
自然是东洲大比的消息。
林柏越听越觉得胆颤心惊,尤其是听到宝祠宗的年轻十人,全部都死在长更宗遗迹里之后,这位苍叶峰的长老脸色变得有些复杂,“还好我们的弟子都还活着。”
西颢没有接话,只是看着棋盘,然后问道:“你觉得谁做的这件事?”
东洲大比里的故事,有一万种可能是意外,但只要有一种可能是人祸,就能让人不断猜测。
林柏摇了摇头,他猜不出来,毕竟如果这是人早有预谋的话,做得也太绝了些。
西颢看了林柏一眼,眼眸里倒是闪烁起一些光芒,他想到了些什么,脸上有了些特别的情绪。
“师兄,你想到了些什么?”
林柏看着西颢相问,西颢没有回答。
……
……
就在所有的修士都还在石亭里等着的时候,有一道身影,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的地方,悄无声息地进入了长更宗遗迹。
他便是苏丘。
他脸色铁青,眼眸里满是不加掩饰的杀意。
他已经传讯回宝祠宗,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而唯一能让自己赎罪的办法,那就是杀了白溪等人。
要不然,他难逃一死。
至于白溪是不是真正的凶手,其实并不是很重要。
宗门只看他做了什么,是不是能够弥补宗门的损失而已,其他的,宗门,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