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不是明舒吃惊的地方。
毕竟,两人也不是没一起吃过饭。
真正让她吃惊的是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色。
十八道菜,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无一不有,菜品堪比年夜饭。
每一道菜,色彩精心搭配,加上香味扑鼻,一眼瞧去便让人食指大动——更何况明舒此刻饥肠辘辘。
不过再饿,吃进嘴里的东西,她也不能不谨慎:“赵伯做的,还是傅天做的?”
赵伯做的色彩没这么鲜艳;傅天更不必提了,恨不得每样东西都只用清水煮一煮,只因他那主子一向不重口腹之欲,吃的东西都淡得出鸟来。
傅直浔觑了她一眼:“瑞丰楼大厨做的。”
明舒诧异:“你说帝京第一酒楼‘瑞丰楼’?他家的菜很贵的!”
傅直浔似有些不耐烦:“你吃不吃?”
明舒一脸警惕:“这桌菜你要收多少钱?”
说罢,她摆摆手,“算了,我还是去二伯母那里吃吧。”
也不等傅直浔回话,她头也不回地走了,生怕多闻些味,傅直浔就要收到她一大笔钱。
赵伯“哎”了一声,手还在伸在半空,明舒已经没影了。
他忍不住朝屋里看了看,少主坐在桌前,神情似没有变化。
可下一刻,傅直浔就站起身来,冷冷丢下两字:“倒了。”
他从赵伯身边走过,明明是初夏的夜,赵伯却觉得好似冬日降临,冻得他忍不住哆嗦了两下。
这事怎么说呢……
不怪少夫人,谁让少主老是让少夫人还钱;
也不能怪少主,少主挖来瑞丰楼的马大厨,还陪少夫人吃这么油腻的菜,如此迁就少夫人,进步很大了!
不过,最惨的是这桌菜,少主说倒了就只能倒了。
赵伯的眼里满是心疼。
*
明舒安安心心地在西院吃了晚饭加夜宵。
程氏知道她一忙起来就没日没夜,便嘱咐年嬷嬷,厨房里十二时辰都得有吃的。
只要明舒一饿,一刻钟内就能摆出一顿饭。
趁着明舒消食的工夫,程氏犹豫着问她:“这两日你有没有空?”
明舒一听便知有事,于是回说:“有啊。”
“去瞧瞧你长姐吧。”程氏又加了一句,“最好明日便去。”
明舒心一紧:“长姐发生何事?”
程氏便将来龙去脉说了:“前两日,我让年嬷嬷去了趟你长姐处,送些夏衣和点心。年嬷嬷听窈窈说,你长姐要嫁人了……”
明舒惊道:“长姐要嫁给谁?”
程氏:“窈窈年纪小,说不清,小澈又去了国子监,年嬷嬷不好直接问你长姐,便赶紧回来告诉我。我私下派人打听,今日才知你长姐是和景王定了婚事,听说日子都选好了。”
明舒知道程氏不会说没影的事,思忖了下:“不等明日了,我现在就去找长姐问清楚。”
程氏急忙安排马车。明舒带着木樨,没多久便到了明安他们的住处。
明安已经睡下,得知明舒来了,披了外衫下床急道:“怎么突然来了?”
木樨点了灯就退了出去。
烛火照着明安年轻温柔的脸,明舒心头忽然一阵烦躁。
她闭了闭眼,压下身体里那股莫名的邪火,笑道:“想长姐就来了呀!”
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明安重新上床。
脱了鞋袜,明舒依偎着长姐:“近来事多,好久都来看长姐和小澈、窈窈了。”
说着,将灵微阁的生意简单同明安说了。
当然,在这番说辞里,她是清虚道长的徒弟,跟着清虚学画符、学风水术。
“长姐,我如今很厉害的!”明舒认认真真地看着明安,“我能照顾好自己,也能保护长姐、小澈和窈窈。”
明安很是吃惊。“灵微阁”她是听说过的,灵微真人的名声更是如雷贯耳,却没想到明舒如今竟也在灵微阁里做事。
“你做这些,傅大人同意吗?”
明舒用力点头:“他不但同意,还很支持!他说,只要我高兴,做什么都可以。”
明舒自认没有说谎,她开灵微阁、入钦天监,傅直浔的确是支持的。
两人只是约法三章的合作关系,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也是真话。
明安不知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听明舒这么说,便笑道:“我们音音这么好,但凡男子都会化为绕指柔。”
明舒含笑看着明安:“长姐也很好很好,值得世上最好的男儿。”
明安笑容一凝,沉默片许,她摸了摸明舒的头:“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你今晚既然来了,那长姐便同你说桩喜事:这个月二十二,我同景王成亲。”
明舒方才压下的那团火,噌噌噌地往上冒。
她深吸一口气:“为什么要嫁景王?长姐你并不喜欢他。”
明安笑了笑:“这世上有多少场婚事,是因为心悦对方?对于大部分女子来说,婚事只要合适,便可以嫁了。”
明舒打断她:“可长姐不是大部分女子,长姐应该嫁喜欢的人。”
明安笑容苦涩:“我为何不是大部分女子?音音,我身份特殊,与其以后被迫嫁个厌恶之人,不如趁如今还有得选,嫁给景王。”
“景王虽说年纪大些,可人十分和气,又是王爷,我嫁过去就是王妃,还能照顾小澈和窈窈。”
明舒激动起来:“我能照顾好小澈和窈窈,也能护住长姐!不必长姐牺牲自己的婚事!”
明安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这口气仿佛冬天的一盆冷水,浇在明舒头上,瞬间熄灭了她满腔的怒火。
她有多久没来这里了?
她又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
如果她真如她所言,做得很好,长姐又为何要嫁给景王呢?
明舒握着明安的手,恳求道:“长姐,再给我一点时间,不要嫁给景王,好吗?”
明安摇摇头:“日子都定了,婚定然不能退。景王乃皇亲国戚,不能如此儿戏的。”
明舒心一疼,低声道:“抱歉,长姐……”
明安仍旧一脸温柔:“你们叫我一声‘长姐’,那照顾好你们便是我的责任。音音,你无须自责,这并非一桩不好的姻缘。很久以前,我见过景王,也曾受过他的恩惠。”
明舒吃惊地抬头。
明安说:“六岁时,我在外与下人走散,差点迷路,幸亏被一男子带回去。那人便是恰巧在南宁游历的景王。我一直记得他,所以如今嫁他,也不算盲婚哑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