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舒不是喜欢回忆过往的性子,当即转了话题:“嫁衣呢?要不要跟二伯母说一声,请绮云斋的裁缝帮忙赶制?”
明安:“不必了,景王爷说他已经安排了,过两天就会送来。”
明舒心道,算景王做事还算靠谱。
明安很是遗憾道:“我都没见音音穿嫁衣的样子,想来一定很好看。”
明舒没料到长姐又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赶紧道:“长姐你好好想想,还缺什么?”
“不缺了,什么都有。”
“这样,明日我去看看景王府的风水吧。”
……
院子里,明窈抬头问傅直浔:“我们为什么不走呀?不玩悬丝傀儡了吗?”
傅直浔:“走吧。”
边走边问明窈,“你们刚来帝京的时候,身上没有钱吗?”
明窈:“都被抢走了呀!只有长姐偷偷藏了一只金镯子,给了三姐姐,二姐姐还跟大姐姐、三姐姐吵了一架呢!”
小丫头老成持重地碎碎念,“那时候我们可太穷了。长姐跟窈窈和哥哥说,幸亏三姐姐嫁了人,不然就是大家一起吃苦。窈窈偷偷地想,三姐姐会来给我们送钱的吧?后来三姐姐就真的来啦……”
傅直浔沉默不语。
小丫头突然抬头道:“三姐夫,谢谢你哦。”
傅直浔不解:“为何谢我?”
小丫头:“长姐说的,多亏你照顾三姐姐啦!”
傅直浔眸色复杂。
是夜,明舒并没有跟傅直浔住一屋。
她亥时出的门,天亮了才回。
傅直浔等了一晚,见她一脸疲累,不由问:“给那两人输气运不顺利?”
明舒摆摆手,连声音都有气无力:“花了些力气送萧墨和安澜去轮回。不说了,我睡会儿,今日还要去景王府看风水呢。”
傅直浔沉默了下:“我今日要去翰林院,你睡前将我留在你体内的幽冥之火引出来,不会做噩梦。”
明舒诧异地看着他。
她明白为何昨晚傅直浔非要坚持同床了。
她还想问幽冥之火能阻拦噩梦的缘由,傅直浔却道:“回来再说,你休息吧。”
说罢便关门离去。
明舒怔了怔,没有再多想。
上床睡了两个时辰,吃过午饭后,她去了景王府。
等回来时,傅直浔和陈恩都在。
她顿时明了:圣旨下了。
“什么时候出发?”她问。
傅直浔回:“明日一早。”
明舒皱眉,虽说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可她却还没想好怎么跟长姐开口。
毕竟,再过十几日,便是长姐成亲的日子,她却不能送长姐出嫁。
“我同你长姐解释过了,我要前往灾区,你跟我一起去。”
明舒有些意外地看着傅直浔:“长姐怎么说?”
“没说什么,让你一切小心。”
傅直浔只说了一半,明安的原话是:请他好好照顾明舒,一切小心,平安回来。
明舒点了点头,转头问陈恩:“钦天监除了我,还有谁去?”
陈恩回:“孙一修。”
明舒奇道:“他不争监正之位了?”
还有一点不好直接对着陈恩说:他舍得下他的情人康美人?
谁知陈恩点头:“应该是争不了了。我打听到,孙一修似乎跟个宫女有染,被发现了,他就主动请缨去治水。”
明舒几乎能肯定,这个流言出自曲舟行另外五个徒弟之手,目的就是让孙一修出局。
孙一修自己也心虚,知道一旦坐实“淫乱后宫”的罪名,他是要掉脑袋的。
所以,还真只有离开帝京去治水这条路。
陈恩又道:“圣旨虽然没写,但宫侍说,皇帝口谕,你跟孙一修都可以带两个手下同行。”
明舒“嗯”了一声,突然觉得不对,怎么这个条件仿佛就是为她而设呢?
不由看向傅直浔,后者一点都没谦虚:“是,我安排的。”
明舒很想问傅直浔:皇宫里你都有眼线?哪里没有你的眼线?
但时间紧迫,无关的事就不提了。
她又问傅直浔:“这次治水的名单里,都有哪些人?”
傅直浔:“此次帝京派了三十名官员前往灾区。”
“由工部尚书宋长亮领头,工部出了六名官员,其余五部各出两人……”
他把名单以及对应的官职一一报来,听得陈恩脸上尽是愕然:他怎么知道?他怎么记得这么清?
傅直浔继续道:“另外,太医院、僧录司和道录司也都派了人……”
“剩下就是钦天监与翰林院,以及镇南侯世子楚青时。”
明舒听到了熟悉的名字:“楚世子也去?”
傅直浔点头:“皇帝想用楚家的兵。”
明舒觉得这个用词有些奇怪:“兵不都是皇帝的吗?”
傅直浔:“不,准确地说,皇帝心腹武将的兵才属于皇帝,像镇南侯府、曾经的萧家,手下的兵只听命于他们的主将。”
明舒点了点头,陈恩听提及萧家,神情有几人黯然。
傅直浔取来东晟山川图纸摊在桌上。明舒注意到,图上画了不少痕迹,
傅直浔先指着几个圈说了如今洪水的情况,又指着一条红色的虚线道:“这是此次帝京官员的路线图。明日一早出发,连夜兼程,十日后便能入朔州境。”
“朔州乃是此次治水的关键,若能保住,洪水便到此终结。如若不能,便会祸及涌州、武州和青州,至此半个东晟都会成灾区。”
他的手又滑到东晟北域边境,“倘若如此,北方的鬼国必将卷土重来,而东晟并无赢的胜算。”
陈恩听得毛骨悚然。
他并不懂政治,可傅直浔说得那么明白,他当然听得懂:
洪水要是控制不住,会起战事,东晟会亡国;
而如何止住洪水,关键在那碎裂的星斗阵和四十万将士的亡魂。
他只觉得肩上沉甸甸的,不由看向明舒:“我们三人,真能阻止那些亡魂吗?”
明舒摇摇头:“我不知道。可是——”
她眉眼坚毅,“身为风水师,这是职责,没有临阵退逃的道理;更何况,这也是我对轩辕前辈的承诺。”
陈恩正色,用力点了点头:“那就全力以赴试一试。”
傅直浔觑了他一眼:“会死,你不怕吗?”
陈恩抬着下巴看他:“我是萧家人,萧家人没有‘怕死’这两个字!”
傅直浔点了点头:“你这么想很好,但愿你到了灾区,还能这么想。”
陈恩面露不悦,正要反驳,却听明舒说:“明日一早出门,你先回去收拾吧。今晚司天台不去了,你和清虚体内的气运只融合了不到十之一二,也吸收不了太多了。”
陈恩这才作罢,跟明舒说了声“好”,便离开了明宅。
屋子里只剩两人,明舒才认真对傅直浔道:“从明天开始,我们算是真正的并肩而战了。我能对你提一个小小的要求吗?”
傅直浔:“你说。”
明舒:“不要欺负陈恩和清虚,他们两人脾气好,不代表没有脾气,他们也不是你的手下,得对你言听计从。你老拿话刺他们,他们总会有芥蒂。”
傅直浔听得直皱眉,明舒没给他反驳的机会:“他们一个是我徒弟,一个是我朋友,你就当看在我的面上,收敛一些?”
又无奈道,“算了,我也没资格让你给我什么面子。那就当看在同盟的份上,为了完成你升官的目的,有些可说不可说的话,就尽量别说了,成吗?”
傅直浔脸色有些冷,但更多的是晦暗不明:“你为何觉得没有资格让我给你面子?”
明舒反问:“难道你觉得,这世上有人有资格让你给他面子吗?”
一声叹息,“傅直浔,恕我直言,你真是我见过最难相处的人。”
傅直浔脸色更加复杂了:“不应该是丰檀吗?”
明舒摇头:“丰檀我可以揍他、威胁他,可我又打不过你,也威胁不了你啊!”
她摆摆手,“不说了,你觉得行就行,不行当我没说,我去找长姐了。”
傅直浔一个人独自坐了好一会,才起身离开。
出院子时遇到赵伯,傅直浔唤住他:“你觉得我难相处吗?”
赵伯没料到自家高冷少主会问这个问题,嘴比脑子更快:“难……啊不,不难——”
傅直浔面无表情:“难相处在哪里?”
赵伯此时恨不得打自己两耳光,让他嘴快,让他说话不过脑子!
不过他倒是灵机一动,苦着一张满是皱纹的脸:“少主,你这么问,我就觉得你有点难相处……”
傅直浔不想听了:“你收拾一下,明日一早我们就离京去治水。”
赵伯:“……”让一个快花甲的老人去灾区,这不难相处吗?
*
明舒辞别长姐、明窈和明澈,回了傅家。
她径直去了西院。
程氏一见她,便急道:“你要去治水啊!”
明舒有些诧异,程氏说:“今日朝廷派官员去治水的事,在帝京闹得沸沸扬扬,我赶紧回了趟娘家,才得知你也要去。”
程氏眉头紧皱,“听我爹的意思,这场洪水若是止不住,东晟会有大祸。”
“所以这次派遣的官员以及镇南侯的兵,只是第一批,要是形势不妙,还会有第二批、第三批。到时候,我爹和两个哥哥定然也是要去的。”
明舒并不知道这个情况。
可仔细一想也是,会有亡国可能的大灾,皇帝怎会相信靠三十名官员就能阻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