仨人对骂了半天,帅帅母亲一张嘴自然骂不过两张嘴,便开始撒泼打滚,哭天抹泪。
村里人实在看不下去,好说歹说才把双方各自劝了回去。
晌午,向来和四叔住在一起的张爷拄着拐棍,脚步蹒跚地来到村长家里,抬起枯瘦的手掌摩挲着林涛的脸蛋,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关切的神情:“涛子怕不怕?”
林涛挺起胸脯,大声道:“有村长在,林涛不怕。”
张爷微笑地点了点头:“涛子先去旁边玩会儿,我跟村长说两句话。”
啥话还非得避着林涛?
但林涛还是乖乖蹲在地上,一边吐唾沫淹蚂蚁,一边斜眼偷瞄。
张爷把村长拉到墙角说了几句话,村长一边点头,一边“嗯嗯”地应着,眉梢分明掠上了一抹喜色。
吃毕晌午饭,村长把张爷送回四叔家,然后抄起铁锨来到屋后的菜地,往掌心啐了口唾沫,便挖了起来。
林涛好奇地凑过去:“村长,你挖啥呢?”
村长没理林涛,林涛只好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村长不停地挖土出土。
挖了大约半米深,土中露出麻袋的一角。
村长将铁锨插在土堆上,然后蹲下身子,两只大手像耙子一样往外刨土,很快挖出了一条捆得扎扎实实的麻袋。
村长解开麻袋,从里边掏出一个长条状的包裹,登时喜上眉梢,三下五除二掩上土坑,便回到屋里。
关上门,插好门闩,村长解开缠了一匝又一匝的细麻绳,剥开裹了一层又一层的黄油布,一杆土枪赫然映入眼帘,在煤油灯的映照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正在择菜的村长媳妇顿时惊呼道:“你从哪弄来的?”
村长神情颇有几分得意:“你忘了我大早先是干啥的?”
“不就是拱埝根的(方言,意为农民)嘛。”
说到这里,村长媳妇突然想到了什么,低声道,“打狼队队长?”
村长一边仔细检查枪身,一边点了点头:“对喽。”
村长媳妇疑惑道:“我记得禁枪的时候不是上缴了么?”
村长笑了笑:“嘿嘿,不知道了吧,我爹总共有两杆枪,缴了一杆,还藏了一杆。”
村长媳妇满脸忧色:“枪埋土里这么些年,还打得响么?”
村长苦笑道:“试试呗,也没别的法子了。”
村长媳妇叹了口气,继续低头择菜。
村长坐在小板凳,将火药填进枪膛,用铁杆夯实之后倒入铁砂,转头跟林涛说:“给我撕片纸。”
村长要上茅子么?
林涛立刻拿起写过的方格本,生怕一张不够,连撕了三张递给村长。
“给我这么多干嘛?”
村长表情怪异地暼了林涛一眼,这才伸手接过,将其中一张揉成团,塞进枪口,堵住铁砂和火药。
吃毕晚饭,村长就抱着土枪盘腿坐在炕上,眼睛盯着窗外,静静等候山魈的到来。
林涛枕头垫得老高,方便林涛躺着也能看到村长的脸膛。
看到村长古铜色的脸膛,林涛心里才踏实。
旁边村长媳妇纳鞋底忽然扎到了手,指肚登时渗出黄豆大的血珠,将指肚放在嘴边吮吸了一会儿,然后忧心忡
忡看着对面的村长:“我这右眼老跳……”
“你把眼挤住不就不跳了嘛。”
村长难得开了个玩笑。
可是村长媳妇笑不出来,林涛也笑不出来。
帅帅、胖墩儿先后都死了,林涛知道马上就轮到林涛了,可林涛不想死!
或许帅帅、胖墩儿也不想死,但他们都拿石头砸过小山魈,林涛没有!
如果林涛就这样死了,也太冤了!
正在胡思乱想,村长左耳忽然动了动,然后就听见村长轻声道:“来了。”
山魈来了?
林涛立刻紧张地坐了起来。
村长媳妇瞪着林涛,命令道:“睡觉!”
林涛小声嘀咕道:“睡不着。”
村长媳妇呵斥道:“睡不着也给我躺那儿!”
此时,村长双眼紧盯着窗外,嘴里却跟村长媳妇唱起了反调:“他想看就让他看,好好长长记性。”
得到村长的允许,林涛麻溜钻出被窝,趷蹴在村长身旁,睁大双眼望向窗外。
村长将枪管慢慢伸了出去,右手已经将火帽扣在炮台上。
月光之下,一道黑影突然跃过围墙,落在院中。
落地落地的时候,独腿似乎晃了一下。
开枪啊!快开枪啊!
林涛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忍不住想要开口催促,但看到村长一眨不眨地盯着山魈,生怕影响村长,只能在旁边攥着拳头干着急。
山魈很快就蹦到院中央,离大家睡的堂屋只剩不到三米。
此时,村长终于扣动扳机。
“砰!”
虽然村长媳妇第一时间就伸出双手捂住了林涛的耳朵,但林涛耳鼓还是一阵嗡鸣。
声太大了,就像耳边突然响了个呼雷。
山魈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在寂静的深夜显得格外瘆人,村里的狗又开始“汪汪汪”叫唤了起来。
山魈往前又蹦了一大步,方才仆倒在地。
就倒在屋檐下。
好险!
林涛不断拍着胸口,心脏“噗通噗通”都快要从腔子里跳出来。
村长放下土枪,抄起靠在墙角的锄头就要出去,村长媳妇扯住袖子,劝道:“别急,再等等。”
良久,山魈还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父亲伸手又要抽门闩。
母亲又劝道:“别急,等我一会儿。”
转身走到案板,挑了三个碗沿有缺口的瓷碗,从窗口扔向山魈。
“啪!”
瓷碗砸在山魈身旁摔成碎片,山魈还是一点儿动静没有。
原来村长媳妇是担心山魈假死。
去年林涛不小心摔碎了一个碗,村长媳妇劈头盖脸骂了林涛半个钟头,今天倒真是舍得,居然连摔了三个碗。
村长媳妇点了点头:“应该死透了。”
村长抄起锄头,拔出门闩,当先走出屋子,村长媳妇从案板拎起菜刀跟在后面。
林涛从屋外的灶火旁边拿起炭锨,也上前帮忙。
村长回头瞪着母亲:“你出来干啥?回屋待着去。”
村长媳妇走到父亲身边:“好歹还能给你搭把手。”
村长并不领情:“都死透了,还有啥可担心的?”
村长媳妇白了父亲一眼:“万一嘛,两个人保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