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夕阳在博古架的铜器上烙下橘色光斑，“真的有鬼杀人吗？”钟艾对这个问客的事情提起了巨大的兴趣，手肘支在桌子上，下巴硌出浅浅红印，看破奴摇来摇去的身影。
破奴青丝扫过珐琅彩瓷瓶坐起身，一瞬间飘到了钟艾身前：“你觉得有吗？”他弯下腰，玄色广袖带起檀香味的微风，发丝垂在钟艾耳侧，带来微微的痒意。
钟艾脖颈泛起细小的疙瘩，直起身子逃避痒意，织锦椅套的流苏缠住腕间手串，半靠在椅子上回：“嗯……不确定，但从小到大，见过人杀人之后变成鬼，见过鬼想夺舍变成人，但还真没见过有鬼直接杀人。”钟艾努力回想着从小到大会客厅里见过的所有人，指尖无意识拿起桌上的毛笔转着。
“如果真的有这么个鬼，还算好说，但如果没有这个鬼，可就麻烦了……”破奴半透明的指节叩击案几也直起身子，眼尾朱砂痣在暮色中灼如血珠，笑看钟艾的眼睛。
钟艾回望他，忽然发觉眼前这只鬼变得越来越妖冶了。
钟艾思索了一下这番话，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直起身子：“如果是人杀人，难不成我还要去抓凶手？！”
破奴衣袂翻飞间惊醒了案头沉睡的香灰，笑着点点头，又一瞬间飘回了椅子上，捧着书看得认真。
下午三点，日影斜斜切过万字纹窗格，太阳已经西斜。
钟艾蜷在圈椅里像只打盹的猫，在地暖的热意中差点昏睡过去，鼻尖沁出的薄汗沾湿了毛衣领口的绒毛，忽然在听到吴阿姨的敲门声时猛地从瞌睡中惊醒：“小姐！问客来了！”听到这声熟悉的传达声，钟艾心底泛起一股难以察觉的喜悦。
她赶忙站起身，对着博古架上的法器铜镜理了理头发，镜里映出她压出红痕的侧脸，回：“请进！”
院门“吱呀“洞开，随即响起仓促的脚步，麂皮靴跟敲击青石板的声音由远及近，钟艾还没坐稳在椅子上，那对问客夫妇已然跑进了门，一进门，两人便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屏风前。
“钟小姐……求您救救我们！”男人的声音如撕裂砂纸一样沙哑，喉间迸出的尾音像折断的枯枝，最后两个字破了音。
钟艾透过屏风下的缝隙，看着那两双几乎是砸在地上的膝盖，感觉自己的腿也隐隐作痛了起来，她赶紧站起身跑出去扶人。
一走出屏风，她便被眼前两人吓到了，冬阳穿过落地罩洒在他们身上，可以看出这对夫妇年纪很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
此刻，女人锁骨处还粘着干涸的泪渍结晶，两人一身黑衣服，羊毛大衣下摆沾满草屑，发丝凌乱，唇色苍白，男人领口的褶皱里藏着细小的纸钱碎片，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但即便如此，也不难从憔悴的面容下看出他们的高颜值。
暮色为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颌镀上金边，，即便眼窝凹陷泛着青灰，依然能看出军校生特有的硬朗轮廓，那女人跪着蜷缩的侧影像一尊瓷器，即便哭肿的杏眼让五官失了比例，依旧让人觉得十分柔美。
但这样盯着别人终归是不礼貌，钟艾喉间发紧震惊了几秒钟，赶紧走上前拉他们起身，女人冰凉的手腕像一截冻僵的藕，两夫妇泪眼汪汪的看着她，瞳孔里跳动着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癫狂。
“快起来，快起来，我这不需要跪，有什么事我们慢慢讲……”钟艾指尖陷入女人羊绒衣袖一边拉扯一边劝慰，但她的身体也没好全，单薄肩胛骨隔着毛衣凸起尖锐的弧度，一个人拉两个，差点自己也扑到在地。
破奴本在博古架前悠然看戏，虚化的手掌正拨弄着青铜编钟的流苏，但看到钟艾差点跌倒，魂体激荡出无形气浪，也只能飘出去，无形中帮钟艾把这对夫妇拉了起来。
年轻女人似乎有些惊讶钟艾突然变大的力气，瞪大眼睛看着钟艾的脸。
钟艾后背渗出冷汗黏住棉质内衣，深呼了一口气，指了指沙发说：“不如我们去沙发上说？”
三人很快端坐在沙发上，钟艾拿起茶壶，铁观音的醇香在青瓷盏中腾起白雾，给眼前两人倒了杯热茶：“我看了你们预约系统里写的事由，听说是……有鬼杀人？”
年轻女人到这时候才终于开了口：“是的是的，钟小姐，他们都说是鬼杀了我们的孩子，我想找到凶手……”她指甲深深掐进沙发扶手，好像想起了什么可怕的画面，说话时很激动，茶杯在掌心剧烈颤抖，泼出的茶汤在裙摆晕开褐色的云，整个身子都在发抖，手上死死捏着钟艾刚倒了热茶的茶杯。
破奴魂体泛起警戒的银芒，看到女人奇怪的状态，幻化在了钟艾和那对夫妇之间，虚化的手臂在两人之间筑起透明屏障，做防御状，同时低声嘱咐：“先问八字，再问事由，他们的状态不对……”
钟艾咽下喉间铁锈味的恐慌，看那女人忽然癫狂的神情，只想快点把她稳住：“好的，我会帮你们的，请把你们的八字和我说一下……”
没想到那男人也神情十分恍惚，他盯着博古架上的青铜饕餮纹出神，本来坐在沙发上怔愣，听了钟艾的话猛地回神回复：“钟小姐，我老婆的八字是，己巳、乙卯、丙辰……我的是，庚辰、癸卯、乙卯……”
钟艾沾了茶水在案几上快速演算，伸出手指，掐指算了起来，随即指节突然僵在半空，皱起眉头看向破奴的魂体，茶渍在桌面洇出诡异的卦象，眼神中都是为难的神色。
破奴知道她这是算出了这两个人命带丧子之数，不知道怎么开口，他魂体漾开安抚性的光晕安抚状点了点头：“现在问事由，八字的事后面再说。”
钟艾把濡湿的掌心在裤缝处蹭了蹭，把自己手上的冷汗擦在了毛衣上，鼓起勇气问：“好的，请问哪位说一下孩子的事呢？”
“我说！我孩子那天……那天出门回来，出门回来！我们带她去游乐园，可是回来……回来孩子就死了！！！！！”女人突然抓住钟艾的手腕，情绪一直处于极端的激动之中，她从沙发上滑了下来，跪倒在地，额头撞在茶几角瞬间青紫，忽然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