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今棠没否认,只是轻轻搅动着药汤,雾气氤氲间,她的神色模糊不清:“世子殿下现在才想明白?”
他紧紧盯着她,胸口那股闷疼又开始翻涌,却并非因为伤口。
他深吸一口气,嗓音低哑而沉稳:“谢家的冤案,我明白。但若你亲手杀了储君,谢家就真的洗不干净了。这会成为永远的污点,让谢家的冤屈更加无处诉说。”
“呵!”
她的指尖微微一顿,旋即冷笑出声,声音中带着一丝嘲讽:“世子殿下现在,难不成是要教我忠君爱国?”
沈今棠忽然抬起头,唇角弯出一个锋利的弧度,可眼底却凝着化不开的寒冰。
她冷冷地看着他,眼神中满是疏离与不屑。
忠君爱国?
她父兄一辈子为大雍守疆拓土,最后换来了什么?
死无全尸!
死后还要背上通敌卖国的罪名!
真可笑!
“我不是要教你什么大道理,我是要你活着!”
他猛地将她抵在朱漆圆柱上,掌心轻轻垫在她的后脑,语气坚定而急切:“光明正大地活着!不必东躲西藏,不必再像现在这样,每次疼得发抖都只能咬碎银牙往肚子里咽。”
他暴起的青筋从脖颈蔓延开来,却依旧紧紧箍住她,仿佛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
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却带着一丝压抑的痛苦。
沈今棠仰头看着他,呼出的气息拂过他渗血的绷带,显得格外刺眼。
她眉头微皱,轻声唤道:“顾知行……”
话音未落,她的指尖突然按在他的伤口上。
剧痛瞬间让他的肌肉绷紧,可他却将她箍得更牢,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生命。
温热的血迹透过层层纱布,染红了她素白的指尖,触目惊心。
她微微皱眉,声音中带着一丝冷意:“你以为谢家上下整整一百三十七口,都是怎么咽下最后一口气的?”
“他们含冤而死,整个谢家,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沈今棠倒吸一口冷气,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却很快被她掩饰过去。
她抬起头,目光直视他的眼睛,问道:“仇人近在咫尺,你让我怎么忍住不杀?”
“我会帮你。”他低头逼近,鼻尖几乎与她相触,声音低沉而有力,“但不是用让谢家,让你永世不得翻身的方式。”
“帮我?”沈今棠静默良久,忽然轻笑一声,抽回手,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讽:“世子殿下倒是会替人着想。”
她挣开顾知行,转身,裙摆轻轻扫过他的指尖,带起一阵微凉的风,仿佛连带着他的心也一同被卷走。
“可惜,有些事……”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
窗外,暮色沉沉,最后一缕残阳也被厚重的云层无情地吞没,整个世界仿佛都被黑暗笼罩。
“如果你挡了我的路,”沈今棠微微阖上眼睛,语气冰冷而决绝,说道:“我会杀了你。”
“我不是在开玩笑。”
顾知行微微一怔,眼底的心疼愈发明显,仿佛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随后又渐渐化开,成为一抹温柔,像是冬日里的一缕暖阳,柔和而温暖。
他上前一步,伸手将她轻轻拢入怀中,动作小心得仿佛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瓷器,生怕稍一用力,就会把她碰碎了。
顾知行的手掌缓缓抚过她的长发,指尖穿过发丝时,带起细微的酥麻,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柔软起来。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如果有一天我挡了你的路……”
他顿了顿,手臂微微收紧,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再也不会分开。
沈今棠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的温度,以及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震得她耳尖发烫,脸颊也微微泛起红晕。
“那就杀了我。”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像是烙在她心尖上,“不要犹豫。”
沈今棠身子一僵,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襟,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设想过他会恼怒、会嘲讽,甚至可能直接扼住她的喉咙,警告她别动什么歪心思——却唯独没料到,他会用这样温柔的语气,说出这样决绝的话。
胸腔里翻涌的恨意像是撞上了一层柔软的屏障,尖锐的刀锋刺进棉花里,竟连半分回响都没有。
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沉水香,清冽又沉稳,像他这个人一样,无声无息地渗进她的呼吸里,让她一时竟忘了挣脱。
“我说真的。”顾知行微微低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嗓音低哑而认真,“沈今棠,我永远不会成为你的阻碍。”
他的拇指轻轻抚上她紧蹙的眉心,指腹温热,力道极轻,像是要一点点抚平她所有的戾气与不安。
沈今棠的睫毛微微颤了颤,竟在这一刻恍惚觉得,他看她的眼神,专注得仿佛她是他此生唯一的执念,仿佛全世界的光芒都汇聚在了她的身上。
“所以别总皱着眉,嗯?”
他低声哄道,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无奈,几分纵容,像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却又舍不得让她受半点委屈。
沈今棠的呼吸微微一滞,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又陌生。
那声带着宠溺的“嗯”像一片羽毛,轻轻扫过她的心尖,让她整个人都跟着颤了颤。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什么紧紧揪住,又像是被温柔的潮水淹没,透不过气来。
可是,她却忽然想起那个被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他对她这个替身尚且如此温柔,若是那个人……
她指尖微微蜷缩,喉咙发紧,那句“她是谁”几乎要脱口而出。
可最终,她只是抿紧了唇,任由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像一层厚重的雾,将她紧紧包裹。
酸意毫无预兆地涌上来,像吞了颗未熟的梅子,又涩又苦,直冲脑门。
她现在的心里有很多的疑问,想问“那个人是谁”,想问他是不是也这样哄过别人,可话到嘴边又觉得可笑。
问出来了又有什么用呢?
顾知行回答与否,她的心情都不会有什么差别,无非是比现在更糟糕罢了。
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好问的呢?
“王俭的事交给我。”顾知行的手指轻轻拂过她耳际,将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他的指尖很暖,碰到她耳垂时却让她莫名别开了头,不想再跟顾知行有任何接触。
她的心跳得飞快,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谢家的清白,”他的声音沉了沉,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拼上性命也会讨回来。”
沈今棠垂下眼睫,盯着他腰间玉佩上晃动的流苏,眼神有些迷离。
她知道他说到做到,可这份承诺是给谁的?
是为他的心上人作保证,还是给眼前这个替身睹物思人?
她的心里乱成一团,像是被风吹乱的蛛网,无从理清。
“你好好歇着。”
他起身时带起一阵松木香,那气息明明很淡,却让沈今棠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松木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仿佛带着一丝凉意,直透心底。
房门合上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敲在她心上,震得她一阵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