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你去?”
顾知行身形一顿,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声音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颤抖。
阳光透过窗纱斜斜地洒进来,细小的尘埃在光束中漂浮,就像他此刻飘忽不定的心情。
他下意识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微微发凉。
以往的沈今棠总是把他推得远远的,像对待一件多余的摆设。
她的世界里从来没有他的位置,更别说允许他涉足她的私事。
可现在——她竟然主动开口要他同行?
沈今棠看着顾知行呆愣的模样,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睁得圆圆的,活像只受宠若惊的大狗狗。
她心里没来由地一软,又立刻被自己的反常惹恼了。
“不去算了。”
她别过脸,语气刻意冷了几分,转身便要走。
“等一下!”
顾知行急趋两步,修长的手指先一步拉住了沈今棠。
柔软的触感自指尖传来,他突然感觉掌心发烫。
沈今棠抬眸看他,顾知行这才惊觉二人距离近得能嗅到她鬓边淡淡的发香。
他耳根一热,却执拗地不肯松手。
“谁说不去了?”他声气低了下来,带着几分委屈的鼻音,“我就是……就是太意外了,你之前什么事情都不跟我说的。”
沈今棠望着他微垂的睫羽,在玉白的面上投下浅淡的阴影。
她忽然想起之前一次次扔下他的时候,他眼底的受伤。
“那你去是不去?”
沈今棠歪了歪头,饶有兴趣地看向顾知行,声线却不自觉柔了几分。
顾知行眸中倏然亮起,恍若有人往他眼底撒了把碎星。
他抿唇浅笑,右颊现出一个若隐若现的梨涡:“去,自然要去。”
“不过你得让我换件衣服。”顾知行说道。
既然这是第一次带他一起出去,那他当然得好好收拾一番。
“重阳,去,把本世子那件新做的云锦长袍取来,还有那套银丝玉带。”
顾知行扬声吩咐道,眼角眉梢都带着掩不住的喜色。
沈今棠闻言蹙眉:“不过是去见个人,不用这般隆重吧?”
“那哪儿成啊?”顾知行答得理所当然,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衣袖上并不存在的褶皱,“难得司言大人今日肯带我出门,自然要穿得体面些,不能给你丢脸不是?”
沈今棠看着他这副郑重其事的模样,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重阳已经捧着衣物快步走来,那件云锦长袍在阳光下泛着流水般的光泽,银线绣制的暗纹若隐若现,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不知道司言大人给不给我换衣服的时间呢?”
顾知行说着,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像是春水漾开的涟漪。
沈今棠斜睨他一眼,本想说他多事,可目光触及他那双亮得惊人的眸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轻哼一声:“最多一炷香的时间。”
“很快,绝不耽误。”
顾知行笑着应道,转身时衣袂翻飞,带起一阵清雅的沉水香。
他快步走向内室,背影都透着几分雀跃。
不到一会儿的工夫,内室的珠帘便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沈今棠正倚在雕花窗边看院里的海棠,听见动静漫不经心地抬眼,呼吸顿时一滞。
顾知行换了一身月白色锦袍,衣料上暗绣的云纹在走动时若隐若现,腰间束着银丝玉带,更显得腰身劲瘦。
他今日特意将墨发半束,一支白玉簪斜插其间,衬得面容越发清俊。
最要命的是那双含笑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看人时总带着三分风流意态。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光。
连袖口精致的暗纹都在光下泛着细碎的银芒,整个人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谪仙,却又因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平添几分人间烟火气。
沈今棠不自觉地微微攥紧了手掌。明明早就知道这人长得好看,可每次见面,他总能给她新的惊艳。
顾知行见她怔怔地望着自己不说话,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他故意在她面前转了个圈,宽大的衣袖带起一阵微风:“如何?可还入得了司言大人的眼?”
那刻意拖长的尾音让沈今棠蓦地回神。
她急忙别过脸去,耳尖却悄悄红了:“勉、勉强能看。”声音比平时软了几分,又急忙找补道:“再磨蹭天都要黑了。”
顾知行看着她泛红的耳垂,低低笑了一声,也不拆穿,只乖乖跟在她身后往外走。
经过妆台时,他顺手拿起一支和他发间同款的簪子,说道:“这个颜色衬你。”
沈今棠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发间一沉。
顾知行已经退开两步,歪着头打量她,眼里盛满星光:“好看。”
“……多事。”
沈今棠嘴上嫌弃,却也没把簪子取下来,只是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顾知行看着她微微泛红的侧脸,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阳光正好,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地上,渐渐融在一处。
——
沈家府邸今日格外热闹。
皇帝亲临,为刚刚凯旋的沈淮序接风洗尘。
沈家府邸今日朱门大开,檐下新挂的琉璃灯在风中轻轻摇曳。
沈今棠和顾知行刚到前厅,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笑声。
“陛下今日兴致颇高。”顾知行在她身侧低语,指尖不着痕迹地拂过她袖口的褶皱,“看来赈灾之事,沈淮序处理得极好。”
沈今棠微微颔首,也没否认。
毕竟她回京都的时候,已经将兖州的那些贪官污吏杀了个干净。
整个兖州就只剩下了一些琐碎的事情,若是沈淮序连这些事情都处理不好,那他这么多年的官也算是白当了。
“走吧。”沈今棠率先走上前去,顾知行紧跟其后。
厅内,皇帝正倚在紫檀木雕花椅上,见他们进来立即展颜:“你们两个可算来了。”
他今日未着龙袍,一袭靛青色常服衬得眉目温和,倒像是寻常人家的长辈。
沈今棠福身行礼,顾知行亦恭敬一揖。
皇帝看到后,立刻摆手道:“免礼。”
目光在顾知行身上停留一瞬,又转向端坐一旁的沈淮序:“淮序此次治理水患、安置灾民,功在社稷。朕想着就趁今天给你和晚儿把亲事定下来。”
“这件事情是在你赈灾之前,朕便答应你的,此次你将灾民的事情处置得当,这门亲事,朕一定让人给你办得风风光光的!”
沈淮序心头蓦地一紧,一时间没有回话。
他的态度有些不对劲,沈今棠眯了眯眼睛,抬眼瞧他。
只见沈淮序一袭素白锦袍,面容清减许多,执茶的手骨节分明。
他神色淡然,可沈今棠却瞧见那茶盏中的水面正微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