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悄然漫过何府的飞檐,烛火在铜制烛台上摇曳生姿,将中年人何青的身影在雕花木墙上拉得忽长忽短。他深深看了程咬金一行人一眼,喉结动了动,压低声音道:“诸位,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随我来吧!”说罢,袍角翻飞,转身穿过九曲回廊,脚步急促却沉稳,似是背负着千斤重担。
一行人踏着青砖,绕过太湖石堆砌的假山,穿过垂花门。盏茶功夫,便来到一座气势恢宏的府邸前。匾额上“何府”二字遒劲有力,在夜色中泛着幽幽墨色。踏入府中,穿过雕梁画栋的前厅,众人来到一处宽敞明亮的大厅。黄花梨木的桌椅泛着温润的光泽,墙上悬挂的山水墨画增添了几分雅致。
宾主落座后,何青挥退左右,又亲自将雕花木门紧紧关上。烛火映照下,他脸上的皱纹仿佛更深了几分。突然,他撩起官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文溪副城主何青,拜见众位大人!”
程咬金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大人?”何青伏在地上,额头几乎触到了冰凉的青砖,声音低沉却笃定:“几位遇事不惊,泰然自若,且气度不凡,自带上位者的威严,岂能是普通平民。我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起来说说吧,这文溪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程咬金靠在椅背上,眼神深邃如渊。何青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寂静的街道,眼神迷离,仿佛穿越了时光的长河,陷入了久远的回忆。良久,他微微叹息一声,声音中满是沧桑与无奈:“刚开始的文溪城,虽只是一座小城,却是商贾云集,人流不息,白日里叫卖声此起彼伏,夜晚则灯火辉煌,热闹非凡。那时的城主郭跃,治城有方,无论是朝中官员,还是平民百姓,提起他皆是赞不绝口。”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继续说道:“可是,自从三年前,朝廷空降了一个城主,自称皇亲贵胄裴元绍。这一切就都变了……”说到“裴元绍”三个字时,何青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眼中闪过一抹恨意,“也是从那时起,这位新城主提出了建设特级文明城市的口号,立下了诸多荒谬的规定。什么城内行走,不分时间地点,声音分贝、人数都有限制;外商进城,商税一下子增加了三倍;城内商铺更是苦不堪言,文明税、卫生税、人头税……各种名目的税层出不穷,压得商户们喘不过气来。短短半年,原本繁华的文溪城就变得冷冷清清。郭跃城主被莫名其妙调走,我心有不甘,几次上奏朝廷,可派出去的信使都莫名被拦截。三年了啊……文溪城终究是变成了这副模样。”
程咬金的脸色愈发阴沉,他将目光转向裴翠云,沉声道:“你家的事,交给你去处理了,孤不打算追究谁的责任,但孤要一个真相。”裴翠云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陛下,臣妾有罪,一定查清楚事实真相,给陛下一个交待。”
一旁的何青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可置信。他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位气宇轩昂的男子,竟然是当今圣上。“陛下,臣何青参拜,万岁万岁万万岁!”他再次跪倒在地,声音中满是敬畏与激动。
程咬金起身走到何青面前,亲手将他扶起,目光中带着愧疚:“孤有错,让你受苦了。”何青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泪水夺眶而出,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秀宁,程勇,程泰,你们陪翠云一起去,带上锦衣卫,孤就在这里等着。”程咬金环视众人,眼神坚定而威严。秀宁等人齐声应下,转身离去,脚步声在寂静的府中回响,仿佛预示着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何府外,夜色如墨,唯有零星的灯笼在风中摇曳。裴翠云等人带着锦衣卫,如同一柄利剑,划破黑暗,朝着城主府疾驰而去。而此时的城主府内,裴元绍正躺在金丝楠木榻上,身边环绕着歌姬舞女,美酒佳肴摆满了桌案。他端起夜光杯,轻抿一口美酒,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全然不知一场危机正悄然逼近……
在何府大厅内,程咬金背着手,在厅中来回踱步。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随着他的步伐不断晃动。他望着墙上的山水墨画,思绪万千。文溪城的乱象,不过是天下的一个缩影。还有多少城池,正上演着同样的悲剧?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彻查此事,还文溪城百姓一个朗朗乾坤,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夜色如墨,裴元绍的城主府内却灯火通明,丝竹之声与醉语笑闹交织成奢靡的网。鎏金烛台上的龙纹映着满室绮丽,珍馐美馔堆积如山,歌姬们身着薄纱,随着琵琶声摇曳生姿。裴元绍半倚在雕花软榻上,头戴嵌宝金冠,腰间的羊脂玉坠随着动作轻轻摇晃,手中夜光杯盛满西域进贡的葡萄酒,猩红的酒液倒映着他微醺的面容。
就在这纸醉金迷之际,紧闭的朱漆大门突然被撞开,剧烈的声响惊得舞女们花容失色。裴翠云一袭玄色劲装,腰间绣着金线云纹,冷着脸踏步而入,身后跟着秀宁、程勇、程泰三人,数十名锦衣卫甲胄锃亮,手中绣春刀泛着森冷的光。屋内骤然一静,琵琶弦应声而断,歌姬们吓得抱作一团,裴元绍手中的酒杯“啪嗒”坠地,酒液在波斯进贡的绒毯上晕开大片暗红。
“来啊,将裴元绍给本宫拿下!”裴翠云望着眼前奢华到僭越的场景,指尖微微发颤。鎏金蟠龙柱、翡翠屏风、镶嵌夜明珠的藻井,每一处都在刺痛她的双眼。她深知,裴元绍这般荒淫奢靡的做派,不仅触怒天颜,更将整个裴氏家族推向悬崖边缘。帝王之怒犹如雷霆,一旦发作,裴氏百年基业恐将化为齑粉。
锦衣卫们如黑色的潮水涌上前,裴元绍这才如梦初醒,挣扎着向后退去,锦袍下摆沾满酒水。“表、表姐!”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往日的傲慢荡然无存,“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可是皇亲……”话未说完,两名锦衣卫已扣住他的肩膀,绣春刀抵住咽喉。
裴翠云缓步上前,绣着银线的靴底碾过满地狼藉,心中一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