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还没落,最后一锹土被铺好,灯芯在家门口的院门上挂好一长串的鞭炮,拿着火柴点了就跑。
燃烧的引线,发出滋滋的声响,紧接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
炸开的红色纸屑在空中飘飞,桂芝用手紧紧捂着杜鹃的耳朵,灯芯捂着蝉花的耳朵。
秦远山犹豫了下,还是把大手捂在了灯芯的耳朵上。
李老大跟一众兄弟看着亲手建的房子也是喜气洋洋,毕竟建黄泥房最多,建这么气派的大瓦房还是少,说出去自己也有面儿,咱靠山屯不再是最穷的屯子了。
旺财倒是不怕,只是躲远远的,等放完才往回撩。
鞭炮声回荡在靠山屯,家家户户都听得见。
大部分是艳羡,只有一小搓人气得要命。
比如说楚爱民家。
楚老爷子跟楚老太太坐在炕上叹气。
老大和两个大孙子天天去山上伐木头挣工分,大儿媳妇一天操持家里,扣扣搜搜。
坐一个桌子上吃饭,楚老大一走,就开始收桌子,多一口都不给吃。
跟大儿子说了也没用,因为他头不抬眼不睁,就听媳妇儿的。
早知道还不如不撵桂芝,这要是没撵,吃好的喝好的,还不用受气。
过完年,最宠爱的闺女楚春娥拍拍屁股就走,老太太抹眼泪想跟着走,被楚春娥假装抹眼泪拒绝。
家里没地方,就在老大家好好过吧。
大妞楚春丽过完年一听说灯芯闹了一场,更是悄悄的不冒头,也不来看他们。
三妞楚春华家里的美玉也不知道被谁糟蹋了,一家都不敢出门,怕被戳脊梁骨,原来还能瞒着。
这回肚子那么大被看着了,瞒都瞒不住了。
一想到这些糟心事,楚老爷子就只能猛抽旱烟。
大儿媳妇王雪梅在一边呼呼扫地,水也不掸,扬起的灰让老两口直咳嗽。
“抽抽抽,一天就知道抽,一天上山累个半死,都让老不死的抽没了。”
楚老爷子心里难受,一把摔了烟袋锅子,背着手佝偻着腰就去屯子里转悠。
不知咋转悠就转悠到了屯子边。
站得挺老远,就看见那大瓦房气派的不得了。
院外头一圈围的板杖子都是用的好木头,还是一遛齐刷刷的。
就更生气了。
把儿子给我克死了,还一天比一天过得好,丧门兴。
气鼓鼓地往回走,一脚踩上了狗屎,狠狠摔在了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屋子里的桂芝一家,送走了所有人,终于踏实的歇会了。
躺在炕上的灯芯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抓米花往嘴里丢。
“妈,过两天送蝉花去上学了。”
桂芝挺惊讶的。
“你以前上学都是闹心扒拉的,一天吵吵不想去,咋还让蝉花上学了?”
“那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不去上学,字都不认识,算个数儿靠掰手指头,那不跟傻子似的。
妈,我没骂你。”
“蝉花这都九岁了,也得去了。”
杜鹃在一边着急了。
“我也去,我都七岁了。”
“人家八岁才能上,你在家再蹲一年。”
杜鹃心里苦,杜鹃嘴上不说,嗷一声跑出门去,旺财紧随其后,护主心切。
桂芝还在给衣服缝口袋,头都没抬一下。
“杜鹃让你惯的,一天天幺蛾子一出一出的。”
灯芯翻了个身,好好伸了个懒腰。
“那又不是我生的,随便惯。”
哭着跑出去的杜鹃,小短腿一路跑向大队,头上稀疏的两个揪揪都跑松了,旺财就那么跟在一边。
跑到秦远山的门口就哐哐拍门,奈何力气太小,声音微弱。
但是秦远山还是听见了,一开门,没看见人影,往下一瞅,才看见杜鹃委屈巴巴的小脸,还挂着鼻涕,旺财呼哧带喘,就得趴下。
他一把抱起杜鹃进屋,放在凳子上,又拉开抽屉拿出铁皮盒子,找出一块小块的红糖。
杜鹃早就张着嘴等着了。
秦远山的脸上带着少有的笑意。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杜鹃的眼泪又冒出来。
“她们欺负我,让蝉花上学不让我上。”
“啊?”
“为啥八岁才能上,我就要七岁上,呜呜呜”
他哭笑不得用手擦了擦杜鹃的眼泪,安慰道。
“就是,谁规定的。
你不哭,明天我带你去镇上,好不好?”
杜鹃破涕为笑,可是想了想又接着说。
“那也带蝉花吧,我想跟蝉花一起。”
“那灯芯呢?”
“不要!她最坏,天天笑话我。”
杜鹃吃够了红糖被秦远山给抱回去的,旺财跟在一边,悠闲不少。
不跟灯芯上山的时候,就跟在两姐妹屁股后头,屯子里的其他小孩老艳羡了。
杜鹃往外跑,数旺财最着急。
刚到新房子门口,杜鹃就嚷嚷把她放下来,让秦远山蹲下,俩人又拉勾。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不变。”
已经不知道拉勾了多少次,正巧被出门找狗的灯芯给撞见。
杜鹃气呼呼地看着灯芯,两手叉腰,撅着嘴。
“明天只带我跟蝉花去镇上,不带你!”
灯芯抱着手臂倚靠在院门上,逗趣道。
“那我偷摸去。”
“不要!”
“那我带桂芝去。”
杜鹃想了想,又不吱声了。
这要是桂芝去了,那肯定不让远山哥哥花钱,那就吃不上好吃的。
“不要!你们都不能去!”
秦远山站起身,无奈地看着灯芯。
“好不容易哄好,再哭你哄。”
“我哄,我哄,一会桂芝炸好的萝卜丸子,你别吃!”
被萝卜丸子四个字点醒的杜鹃,扭头就往屋里跑。
“你的乐趣就是欺负小孩吗?”
“来吃丸子不?桂芝在那炸呢。”
“不吃了,我还有事没做完,明天你要一起去镇上吗?”
“我明天上山,我想给桂芝买个缝纫机,得再挣点。”
秦远山刚想伸出手去揉揉她的脑袋瓜,蝉花来扯灯芯的手。
“姐,咱妈让你去看锅,她要接着搓丸子。”
看着被扯走的灯芯,秦远山缩回了手。
在院子里看门的旺财有些同情地看向秦远山。
“狗肉火锅好久没吃了。”
旺财呜咽一声,转过头不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