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先骏和王勇军回家,已经是初三下午。
“勇军啊,你这真是命大,摔在沙子上,冬天穿的衣服又厚,这才没有大碍。”王耀军嘬了一口土烟,烟从鼻孔冒出。
王耀军老婆语重心长:“酒还是少喝,年年都能听到有喝醉了酒摔到河里去的,想到就心慌骇人。”
王勇军点头:“二嫂说的是,今后再也不喝了。”
陈桂英笑了一声,酒鬼的话她不信。
王勇军再一次说:“这次是真长记性了,保证今后再也不喝酒。”
王苗黑葡萄仁似的眼睛看着爷爷,仰头重复:“爷爷再也不喝酒啦。”
屋内所有人都哈哈笑了起来,愁绪冲淡了许多。
没过一会儿,王建军一家过来了。
王家四姐弟,大姐王淑华,接着是建军、耀军、勇军。
一大家子二十几口人,全在王勇军家吃饭。
今天晚饭吃得早,不到五点开始吃饭。
两大桌,每桌十个菜,一上桌没一会儿就被吃完的是炸肉。
炸肉不是肉,是油炸面点,鸡蛋面粉调制的面糊,盛入板瓢,入油锅炸成。
炸肉表面金黄,外壳酥脆,内里松软有嚼头。
陈桂英做的炸肉,加了肥肉丁,咬一口还有油爆出来,香得很。
饭桌上,张丹给每个小朋友分了红包。
王晓燕拿着红包不好意思,红桌布和身上穿着粉红棉袄衬得脸也红扑扑的:“嫂子,我这么大了,还有红包啊。”
张丹笑道:“当然有,你还在读书呢,年纪还小。”
王晓燕这个正月满十五岁,正在读初二。
“我小。”王苗筷子夹着菜,很认真地说。
张丹摸摸她的小辫子:“是是是,全家里面,你最小了。”
王先骏很久没有跟四个堂兄弟聊天了,一边聊一边吃着菜,十分畅快。
天蒙蒙黑,依稀能看清路面,大伯二伯两家人准备回去。
王先骏送完他们,站在屋门口侧身看着河面上的桥。
桥面三米多宽,约莫膝盖高的地方有一根钢管护栏。
王先骏转身进屋叮嘱陈桂英,以后带苗苗过桥,必须牵着手。
王先骏洗了个澡出来,张丹躺上床了,她压低声音:“嘘,小点声,苗苗刚睡着。”
王先骏点头躺下来,沾到枕头,感觉太阳穴里面一阵一阵地打转。
“我们几号出去?”王先骏低声问。
张丹声音轻轻地:“你想几号走?”
王先骏沉默了。
过了一会,张丹以为王先骏睡了,又听见他说:“爸伤了腿,至少要休养两个月,这两个月不能走动,妈带着苗苗,晓燕要读书,我担心他们照顾不过来。”
张丹翻了个身,看着王先骏侧脸,说道:“你想留下来?在家里不好找事做啊,赚不到钱,一家人还要吃饭呢。”
张丹说完,合了合嘴巴,又平躺下来,接着说:“要是在家里能赚到钱,我是想留下来的,你看我们两年没回来,苗苗都不认识我们了。”
“再过一年苗苗要读书,我们车间里的江姐就是把孩子带在身边读书的,户口问题,只能进私立学校,学费又贵。”
“江姐说她孩子还被其他小孩欺负,笑他说话有口音,不跟他玩,我担心苗苗以后也被欺负。”
“留在家里读书,我们一年回来几天啊。”张丹语气微微哽咽,“一下子苗苗就长到四岁了,想到她以后跟我不亲,我这心揪揪地痛。”
“你带爸去卫生院,我抱着苗苗就在想,他们在家里要是突然出了事,我们人在外面,真的只能干着急,有个意外都没地方后悔。”
王先骏听着,脸色有些不好看:“别瞎说,我这不是正在想要不要留在家里这边做事吗?”
“在镇上赚到钱的年轻人不是没有,我听陈海讲,桥对面那边杀猪的陈志鹏,比先鹏只大一岁,他一年赚的钱就比我们在外赚得多。”
“河那边的都去他那里买猪肉,过年前,他用箩筐装了猪肉去附近村里卖,被抢着要,一整只猪半天卖完了。”
张丹道:“那也只是过年过节啊,大家舍得花钱买肉吃,平时谁买这么多肉啊。”
王先骏想事情想得出神:“我们这个位置不错,河东那边的人出来都会从我们屋门口经过,他们去小卖部买东西的话,来我们家还近一些。”
张丹点点头,摸了下苗苗的头发,轻声说道:“当时爸他们不也是这么想的,在家里卖些日用杂货。”
“是啊,但爸他这小生意没做起来,东西都收在屋里头,路过的人看不出来我们这里是卖东西的,只有一些熟人过来买,家里卖出去的,还不如爸他挑着货去村里卖得多。”
张丹听王先骏这么说,不同意道:“来买东西的人本来就少,爸才挑着扁担去村里卖货,就是想多卖出去一些。”
“爸出去了,没有一个男子在家,把货摆在外面,要是有人抢东西,妈先顾着苗苗,还是顾着那些货?”
王先骏不意外张丹维护爸妈,她这人最热心肠,你对她好,她就掏心掏肺对你好。
王先骏突然想到一件事,问道:“昨天初二没有陪你回去,明天提些东西去你家里拜年吧?”
张丹哑了声音,叹了口气:“不去。”
王先骏猜不出来张丹说的是不是气话,打了个哈欠。
他这一觉睡得很沉,床睡起来舒服,被窝暖和。
早上王苗站在床边:“爸爸,起来吃早饭啦。”
陈桂英煮了米面,酱油和盐简单调味,在面上盖了个荷包蛋,撒了些葱花。
王先骏闻着味道就饿了,他就好这口煎得边缘微微焦黄的鸡蛋。
陈桂英问:“要不要带苗苗一起去看看外公外婆?”
张丹摇头:“太远了,我跟先骏骑单车去,苗苗在家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