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中午,大坪那里来来往往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也带来了不少消息。
其中一条消息让王勇军父子俩的心猛地一沉——三峰村有好几栋土泥房子塌了,去那边的路都被洪水拦住,几乎没有路能走得通,要从山岭上开路才能过去。
城隍庙里,陈桂英神情肃穆,双手颤抖着将那有些受潮的黄表纸点燃。
黄表纸在微弱的火苗下,缓缓燃烧起来,升腾起浓浓白烟。
她的嘴唇颤抖,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不断地喃喃自语:“保佑啊,保佑,我一定带着第二个儿子先鹏来还愿。”
与此同时,张丹在自家杂货铺里忙碌着。
镇上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停电,一直到今天都还没有来电,来店里买东西的人不少,不过更多的人是冲着借用他们家里的座机电话而来。
大家都急切地想要打电话给在外面的家人,告知家里面的情况。
这段时间,座机电话的信号也不太稳定,时断时续。
打电话的人常常会因听不清对方的声音,提高嗓音,扯着大嗓门,又重复一遍:“我说家里没事……”
要是对方依旧没有听清,他们便会将嗓门提到最高,近乎嘶吼般地再重复一次,想让对方清晰地听到自己的话。
张丹在一旁看着,心中好奇:提高声音能提高打电话的信号吗?
可此时忙碌的她,也无暇细想,只是不停地帮着顾客拿东西、找零钱,还要时不时地留意着电话的使用情况。
王晓燕则带着王苗在房间里面玩耍。
她们并排躺在一张床上,头挨着头,说着只有彼此能听见的悄悄话。
说着说着,王苗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没了动静。
王晓燕侧头一看,只见王苗已经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王晓燕看着熟睡的王苗,她撑着床板,半跪着往窗户前挪动。
她轻轻地打开窗户的一条缝,瞬间,一阵风夹着水汽扑面而来,打在她的脸上,带来一丝丝清爽。
可这清爽并未驱散王晓燕心中的担忧,她望着窗外那挂满雨水的绿叶,雨水顺着叶片流淌。
也不知道二哥怎么样了……
王勇军提着锄头,脚步沉重地从外面回来。
他们家里的鱼塘边缺了个大口子,今年养的鱼,八成都顺着那口子流了出去,割了半年鱼草喂的鱼,就这样付诸东流。
中午陈桂英回来做了饭,这会王先骏也没在饭桌前。
自得知弟弟王先鹏和方支书在抗洪救灾中与大部队失联后,王先骏就加入到了抗洪救灾中,同时找先鹏的去向。
傍晚,天色渐暗,王先骏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家中,更让家人揪心的是,他依旧没有找到王先鹏,而且方支书同样不见踪影,他们二人与救援的大部队彻底失联。
陈桂英听到这个消息,手中正端着的一碗菜瞬间滑落,“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瓷碗的碎片散落一地。
当天傍晚,为了尽快找到失联的二人,村里迅速发动了更多的人出去寻找。
大家手持手电筒,沿着河道、山林,以及周边可能的区域,仔细搜寻着。
可是,一直到天完全暗下来,整个世界被黑暗吞噬,依旧没有传来任何有关王先鹏和方支书的消息。
王先骏一家人彻夜未眠,他们的眼睛熬得通红,布满了血丝,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人。
救灾的负责人到王先骏家里,语气凝重地表示已经发动了所有能发动的人出去寻找。
王先骏忧虑的是,这么久过去了,他们身上没有食物,也没有干净的饮用水,而且,下着雨的山里气温极低,失温带来的危险更是吓人。
陈桂英再也无法承受,嚎啕大哭起来。
来杂货铺里的乡亲们听到哭声,纷纷进屋内劝慰她,张罗着大家再次一起出去找人。
终于,在距离王先鹏失联的第二天傍晚,找到了他和方支书!
王先鹏缺水又饥饿,整个人十分虚弱疲惫,但看到家人的那一刻,还是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
而方支书身上还有伤,躺在担架上,面色苍白。
原来王先鹏和方支书在去周边查看水势的时候,遭遇了意外。
当时,河水湍急,方支书一个不留神,被河里汹涌的水冲走。
万幸的是,方支书在被冲走一段距离后,拼尽全力抱住了一根横在河中的大树。
他一点点朝岸上挪,赶来的王先鹏尝试了好几次将树枝伸过去。
几经波折上了岸,方支书身上被树枝刮伤,二人身上没有伤药,王先鹏用学到的止血加压包扎,搀扶着他沿着河岸往回走。
等到走了一段,发现迷了路,周围是一片陌生的山林,天色渐暗,更加辨认不清方向。
王先鹏扶着方支书,找到了一户人家避雨,这户人家住得十分偏僻,土泥房子,好在地势高,汹涌的水流就从房子旁边奔腾而下。
方支书受伤不方便挪动,王先鹏第二天只好自己独自出来找人,遇到了前来寻找他们的乡亲们,这才与大部队取得了联系。
这场暴雨,又下了整整一天,到了后半夜,渐渐停歇。
天空终于放晴了。
温暖的阳光洒在这片土地上,压在心里的阴霾也渐渐散开。
前来救援的人员圆满完成任务,准备撤离,受灾的乡亲们满怀感激,自发地带着自家的鸡蛋前来相送。
紧接着,各项工作紧锣密鼓地展开。
方支书由于受伤,只能在家里安心休养。
镇长和副镇长几人积极组织大家清理淤泥。
在三峰村,村长和支书挨家挨户地查看受灾情况。
一些受灾严重的地方,整个房屋全部坍塌,曾经的家如今只剩下一片废墟,连住的地方都没了。
王先骏的家里在烧艾草,张丹将晒干的艾叶扎成一捆捆,在屋内、鸡圈、猪圈里一一点燃。
刚好今日是十五,陈桂英一大早便精心准备了供奉,拉着王先鹏前往城隍庙里还愿。
“老天保佑……我儿先鹏若无病无灾,定来重修庙门。”
“若卦象不转,香客会再拜。”陈桂英将手里一副卦丢了出去,圣杯掷在地上,都是平面。
“定是先鹏上次没有来拜会,以后多带他来。”说罢,又一次将卦掷出,依然是清脆的掷地声。
“还是要他平日里自己多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