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第二天中午抵达大姑家的,一进院子,大姑正提着桶在猪圈喂猪,看见父亲进来,先是一愣,随后扔下猪食桶就向父亲奔来,紧紧的抱着父亲喜极而泣。嘴里念道说:“虎子,你一去四五年,没一点消息,多咱想起你,我的心就像刀戳了一样,你可算回来了。”
父亲也流着泪说:“姐姐,您别难受,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大姑放开父亲,又上上下下打量了父亲几眼。红着眼说:“虎子,你当了这么多年的兵,还能平平安安的回来了,真是老天保佑呀。”
父亲说:“不是老天保佑,是姐姐保佑,我才平安回来的。”大姑被父亲的话逗笑了。
这时候大姑父也从外面回来了,看见父亲也高兴的说:“虎子,你总算回来了,你走后,你姐想起就哭,眼睛都快哭瞎了,”
说着又匆匆跑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提了一大块猪肉,还领着两个孩子,两个孩子不认识舅舅,站在那里盯着父亲看。大姑说:“你们傻了,这是你们的亲舅舅。”两个孩子这才跑上前一人抱住父亲的一条胳膊喊舅舅。
大姑说:“大的叫小军,二的叫小琴,都在上小学,还有个小的,叫小成子,去邻居家玩儿了,今年刚四岁。”大姑去做饭。
父亲和大姑父在院子里闲聊,来到猪舍,见是两头膘肥体壮的黑猪。大姑父说:“这是土改时工作组给咱分的两只小猪崽儿,养了大半年了。”
父亲问:“土改时咱家没问题吧?”大姑父说:“没啥问题,工作组给咱家定的是下中农,把咱家那十几亩地留下来,又给咱分了这两只小猪崽儿和一些农具。还有就是你参军了,咱家还是军属身份。另外,你也分了有七亩地,我和你姐姐给种着呢。这次你回来了,以后就自己种吧。”
说了一会儿话,院子里跑进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大姑父说:“这是我和你姐的小儿子,可淘气了。”说着对那小孩说:“来,小成子,这是你舅舅,快喊舅舅。”小男孩把嘴里含着的指头抽出来了,怯生生的喊了一声:“舅舅。”父亲答应一声,便伸手把他高高举起。
这时大姑喊吃饭,父亲便抱着小外甥进屋吃饭。屋子摆个小地桌,桌子上摆了几个菜,猪肉酸菜炖粉条,炒瓜片,炒豆芽,还有一碟腌好的新蒜。大姑给父亲盛了满满一碗高粱米饭,大姑父又拿出一瓶酒来说:“来,虎子,咱俩喝点。”父亲一向烟酒不沾,便拒绝了。
大姑问父亲:“虎子,这些年你都到啥地方去了?”父亲的心刺痛了一下,想起做俘虏的那件事,那是他的奇耻大辱,便决定隐瞒这件事不说。
于是他道:“刚参军的时候在咱们安东省警卫大队,负责给省政府站岗放哨,后来国民党军队打进东北,我被调去本溪,参加了本溪保卫战,本溪失守后,我又随部队参加了四平保卫战,后来四平也失守了,大部队撤往北满,我们随小股部队和省政府在宽甸一带打游击,去年大部队从北满打回来,我们又配合大部队解放了本溪,解放了四平,今年又随大部队拿下了长春,我在长春外围做战时腿部受伤,来到后方医院养伤,伤好之后,听说部队在攻打沈阳,我又去沈阳找部队,但没有找到部队,那时大部队正在猛攻沈阳,我就参加了担架队去前线抢救伤员和运送弹药,由于我在前线勇往直前、奋不顾身的抢救伤员,沈阳解放后,部队首长亲自接见了我和在战场上立功的担架队员,并亲手给我们戴了大红花,还颁发了一张支前模范的光荣证。”
说着父亲放下碗来,从兜里拿出那张支前模范的光荣证。几个小外甥争抢着看,大姑伸手把几个孩子的手拍到一边,一把抢过来笑道:“好啊,小弟,立了功了,吃完饭就把这光荣证贴在咱墙上。”全家人都笑了。
父亲又问起老姑有没有下落,大姑说:“这几年,我一直托人打听小妹的下落,你别说,前几天有个从本溪回来的人告诉我,说小妹可能搬到一个叫雅河的地方了。我正寻思着让你姐夫这两天去看看,你就回来了。”父亲高兴道:“好啊,人有下落就好,明天我就去那地方找。”
吃完饭,父亲在院子里面闲转,大姑走上前来指着一间空屋子说:“老人们离世后,这间屋子就一直闲着,你这次回来哪也不许去了,就在这住着,每年种着你的几亩地,我再给你张罗个媳妇儿,这样一家人就能在一起了。”
父亲心下感动,便说:“好,我听姐姐的。”第二天一早吃过饭,父亲便踏上了寻找老姑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