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棣抬手瞥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随后将目光移向仍沉浸在回忆中的薛子吟,眉头微微皱起,似是在犹豫要不要打断她。短暂的思忖后,他还是朝着木兰树的方向迈动脚步。临近树下,他的脚步却又陡然停住,像是怕惊扰了一方幽梦。“龙儿,时间不早了,起来吧。咱们先去吃饭,如果你之后还想回来,随时都可。”他的声音轻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薛子吟依旧深陷于记忆的漩涡,对耿棣的话仿若未闻。直至那熟悉的呼喊声如旧日重现般响起:“龙儿快点,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又或是“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龙儿快点吃饭了”。这声声呼喊似有魔力,瞬间将她从遥远的回忆拽回现实。她缓缓抬起头,眼神尚有一丝迷离,呆呆地凝视耿棣片刻,而后唇角上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虎子,多谢你。这么多年,多谢你始终在原地守望这个家。”她轻声说道,抬手轻轻拭去眼角残留的泪花,目光落在手中那把陈旧的钥匙上,“你说,这钥匙还能开启这扇门吗?”
耿棣的视线随之落在钥匙上,本就因她多年来的隐瞒而心生不悦,此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还能开个屁!钥匙倒是没生锈,锁却早就被气锈了。当初为啥不告知我你留了钥匙?真没想到,你竟能将这秘密藏的这么久,我一有时间就过来除草种菜的,我居然不知道这里有屋里的钥匙!耿棣三十几年的委屈如汹涌的潮水,在这一刻彻底决堤爆发。在众人的印象里,他向来是个没脾气的人,打小就憨厚老实、随和好说话,仿佛世间的纷扰都难以触动他内心的平和。然而,此刻的他却全然像变了一个人,情绪如脱缰的野马肆意狂奔。
他涨红着脸,额头上青筋暴起,嘴巴像连珠炮似的不停地开合:“薛家刚搬走那阵儿,我几乎天天往这儿跑。把院子里里外外拾掇得干干净净后,我就特想进屋,想往那我躺了十几年的炕上一躺,就像以前一样,好好歇歇,再回味回味姥姥在身边的那些个热乎日子。我心里苦啊,我又不是这家的儿子,人家搬走了,我只能眼巴巴地守着这个院子。这院子可装着我整个成长的点点滴滴啊,我哪儿能离得开?可现在呢,你薛子吟,我原以为我知道这家里的一切,结果你却突然拿出这把钥匙,感情你还藏着掖着这么多事儿!”他一边说,一边挥舞着手臂,情绪越发激动,声音也在小院里回荡着,带着几分从未有过的愤怒与失落。”他的声音不自觉拔高,起初佯装的怒意渐渐被真切的愤懑取代。双眼圆睁,直直地瞪视着薛子吟,那眼神中似有责备,更多的却是对往昔岁月中那些被隐瞒的遗憾与不甘。
说着说着,耿棣的脸涨得通红,像是被怒火点燃了一般。他的眼睛越瞪越大,那眼神好似要在薛子吟身上挖出个洞来,里面满是责备与委屈,嘴唇也因为生气而微微颤抖,双手在空中无奈地挥舞了一下,又气呼呼地垂落在身体两侧,整个人就像一只被激怒的刺猬,浑身散发着不满的气息。
这一次,又到了薛子吟默默地陪在耿棣身旁,让他尽情宣泄情绪的时候了。他们俩打小起便约定好,无论发生何事都要坦诚相待、直言不讳,绝不让彼此费心猜测,因为那将会白白耗费掉许多一同畅享美好时光的机会。
当耿棣终于停下滔滔不绝地倾诉后,薛子吟毫不犹豫地上前紧紧拥住了他。此时此刻,她心中涌动着无尽的感激与深深的内疚之情。毕竟,对于一个才十几岁的孩子而言,突然间被自己的家庭拒之门外,那种感觉该是何等的痛苦和无助啊!而这种切肤之痛,她能够感同身受。
“对不起,虎子……”薛子吟哽咽着说道,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真的对不起!当初搬家比较急乱乱呼呼,我就把它给忘了!后来进入新的环境里,我只顾着拼命反抗、努力想要闯出一番名堂来,结果就将这件事情抛诸脑后了。直到刚刚,不知怎的,那些记忆突然一下子涌上心头,我才猛然记起。我真的不是有意瞒着你不说呀!”
当时薛子吟踏入这所崭新的学校时,她满心期待着能够开启一段全新的学习生活之旅。然而,现实却远不如她想象中的那般美好。初来乍到的她,很快便感受到了来自周围环境的压力与不适。
那一天,阳光明媚,但对于薛子吟来说却是灰暗的。班主任将她带到教室,当着全班课任老师和同学们的面介绍道:“喏,这位呢,是从乡下转学过来的新同学。你们也知道,乡下的教育条件比较落后,所以她可能一时半会儿跟不上咱们的教学进度,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啦。希望大家多多体谅一下哦!”这番话看似平常,可其中蕴含的意味却深深烙印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中。
就这样,在班主任不经意间的言语影响下,薛子吟留给众人的第一印象便是那个从乡下来的、土里土气的小丫头片子,不仅没什么见识,而且学习成绩肯定也不怎么样,估计还很好欺负。毕竟,这些十几岁的孩子们正处于青春懵懂期,心智尚未完全成熟,他们往往容易受到外界因素的干扰和引导。于是乎,自然而然地,一些调皮捣蛋的同学开始打起了薛子吟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