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维森是第四个搬到源城公馆的男人。
买房子的时候还出了个小插曲。
他竟然和钟士申找了同一个中介,那个中介工作出了点差错,阴差阳错下把他们两人同时约来看房。
陈维森从百忙之中抽出空来,不是为了看情敌那张不耐烦的脸的。
中介敏感地察觉到空气中有微妙的因子在流动,于是笑着打哈哈说这个小区最近多空出来了几套房源。
两个英俊挺拔气质卓绝的男人对着站立,虽然美色看起来确实十分赏心悦目。
但是中介费更加可观啊!
中介斟酌着提议道:“要不我再叫我同事过来,为两位先生各自带路?”
两个男人同时开口。
“不必。”
中介低下头走到一边,请这两位似乎不太对盘的客人进楼。
陈维森和钟士申一前一后地走进大楼里,中介小跑着追上去殷勤地按下了电梯按键。
“这个小区这几年开通了新的地铁线之后,周围设施更加完善,从这里出去走十几分钟就能到达最近的购物园区。”
钟士申不说话。
陈维森却微微启唇:“钟董生意兴隆。”
钟士申掀起眼皮。
“陈总、哦不对,也该叫陈董了。”
一声轻笑从他的喉间溢了出来。
“陈董最近好事临近,真是春风得意啊。”
他的话音一转。
“不过这次这个项目你能吃得下吗,寰宇不是刚刚才成立一周年吗?”
他漂亮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你做的明白吗不然就给我做吧。”
“这么年轻的企业,不会被这么大的项目撑死吗?”
陈维森微微一笑,对手的诋毁就是对他最大的赞美。
他和钟士申是敌非友,但是某些时候,他们又会被迫站在统一战线。
不过就是抢了他一个项目吗?
至于这么念念不忘随时随地都要拿出来说一遍吗?
也不怕被那两个看了笑话。
彼时陈维森已经离开了沈氏集团,本就逐渐分崩离析的沈氏,在已经成为总经理的他走之后,就像一座大山轰然倒塌,很快就彻底成了一滩散沙。
外界各种杂志报纸社交平台,评论沈氏集团的史诗级倒闭,大多数评论都指向陈维森,说他是这艘大船最后一颗拔出的钉子。但是陈维森并不认为这是自己的责任。
沈氏早已从内部溃烂,他不过是推波助澜了一把。
陈维森至今还记得,沈氏大厦外有一盏射灯,那盏灯原本终年不灭,就在熄掉的那天晚上。
他站在自己的公司顶楼,给南昭打了个电话。
南昭当时正在跟周舫补度蜜月,据说去了南半球的某个靠海小城。
他听着电话里的滴滴声,打开玻璃门走到了露台上,对面那幢楼的封顶工程马上收尾,等到下半年他就可以入主其中。
顶楼的风在大厦的玻璃上刮出了回声。
他听见男人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喂。”
陆尘约的声音冷冷清清,夹杂着些许风的声音。
陈维森勾起唇角:“我找南昭。”
“哦。”
陆尘约仍然时不时的会“哦”一声,他只在有南昭在的时候会话多一些。
当她不在的时候,他就会成为真正的酷哥。
酷哥一直仗着自己年龄上的优势,时不时会说些话捅这几个男人的心窝子。
“年纪大的人这么晚还不睡觉吗?”
陈维森:“……”
他早就听过钟士申他们说陆尘约嘴毒,在他的无差别攻击下,他们几个或多或少都受了些擦伤。
就连他自己,也不是完全躲得过。
“同样的话你说过多少遍了?”
“一样的招数用这么多次你不腻吗!”
*
陈维森这些年有了更多的历练,涵养也随之加深,喜怒不形于色是他的基本原则。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情绪波动的时候了。
只除了对着南昭。
南昭是他的爱欲之神。
在和南昭在一起的每一刻,他都会难以自持到发狂。
就像那个潮湿的春夜。
南昭压在他的肩头重重喘息,从他下巴滴下的汗水落到凌乱的衣服上。
他在经过了漫长的等待之后,终于迎来了自己最终的结局。
他听见她剧烈的心跳,一时之间,都不知如何爱她了。
连亲吻都不敢太用力。
他小心翼翼地从她的额头亲吻到她的鼻尖,听见她带着断断续续的声音叫他。
“陈大哥。”
他听着便觉莞尔,“现在还这么叫我?”
南昭从他怀里抬起头,
“叫我维森。”
他的手指描摹着她的脸颊,从她的眉间描到了下颔,眼眸之间是缱绻的爱怜。
他既爱她,又怜惜她。
他的声音低低的,嗓音中带着一丝丝的沙哑。
“叫我维森。”
门外钟士申的脚步声来来去去,游轮在波浪上缓慢地行驶。
陈维森曾经有段时间常伴前业界大佬左右,大佬退隐之后就开始坐看山水,时而附庸风雅,在家里的庭院邀些文人作对。
他听得多的,就不自觉地习得了一些。
此时他望着南昭,忽然想起了前些日子听到过的一首诗。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
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他们俩静静对望着,都不愿开口说话。
只听钟士申逮着一个服务生,他的声音有些急促,急切地问服务生有没有看见自己的太太。
服务生听到他的描述,安慰着他不要着急。
“我们这艘游轮明天才会到达下一个港口,您太太一定还在船上的哪个地方。”
陈维森弯了弯眉眼,用嘴型对着南昭说。
太太?
南昭不回答。
钟士申曾经说过要带她去个地方,后来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一直没有最终成行。
某一天他找了个借口,说要带她去兜兜风。
那会儿酒厂陷入了成名之后第一次舆论危机,有知名Up主说她的葡萄酒就是宣传下的网红产品,并且还专门出了三期视频出来验证自己的结论。
从葡萄酒的色泽、香气、醇度、口感,甚至酒体外观把葡萄酒从内到外批判了一通。
许多业界早就想分一杯羹的营销号、想标新立异凸显自己很懂的半个内行,以及许多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纷纷留下评论。
“你字数多我听你的!”
“我早就说过了,这种网红酒喝了是要承担风险的。”
“酸酸甜甜的酒只能被成为果汁。”
“现在这年头,只要长的美,什么都能卖出去了。”
“为颜值买单的时代!”
评论区的最新评论还在肉眼可见的极速增加。
各种评论早已经不再谈论酒的本身了。
蜂拥而来的评论从各个角度攻击南昭的容貌、亲人、理想、事业,甚至还有她的苦难。
受害者有罪论在评论区体现地淋漓尽致。
南昭看着看着就把手机往外一扔,一不小心就把旁边美其名曰陪着加班,实则想尽办法讨要福利的钟大总裁给误伤到了。
“来,给我看看。”
钟士申捧着南昭的脸蛋,恶趣味一起,把她两边脸颊往中间挤。
“是谁把我的小姑娘给气到了。”
南昭瘪了瘪嘴,鼻子皱起来。
其实南昭已经受到过很多次恶意的洗礼了,但是她还没有受到过这样庞大的网络讨伐。
太年轻的小姑娘,还没有明白一个道理。
社交平台可以把任意微小的情绪无限放大,许许多多人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攻击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他们只是看见别人的口诛笔伐,然后也觉得自己的一句话无关紧要罢了。
从众心理是难以抵抗且不易察觉的。
“他们说我……”
南昭哽咽着说了几个字之后,眼泪就从泪眶里掉了出来。
“说我不值得被爱……”
已经被数以万计的恶评攻击的南昭,开始了思想上的反复拉扯,她的心中似乎有两个小人在持着刀枪打架。
“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你这么久以来好不容易建立的强大内心呢!”
另一个小人也同样气势汹汹。
“没有人可以一直一直勇往直前的!”
钟士申的心都碎了。
此时的他应该抱一抱她,或者亲一亲她,然后让她再一次确认一遍自己的爱。
就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
他们水乳交融,不分彼此。
可是这时他却没有一分一毫的杂念,甚至觉得那些念头都是对她的亵渎。
他又靠近她了一些,灼热的呼吸洒到她的脸上,双手手指轻轻地擦了擦她的泪痕。
他对着南昭,眨了眨眼。
“不要走进那条巷子里。”
“巷子?”
南昭抽噎着,开口问他。
“那条没有逻辑、不讲道理、没有意义,只是单纯为了发泄而发泄的巷子里。”
*
南昭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被水浸润一般。
于是钟士申的心中仿佛也像是下了一场雨。
他的心底被雨水打湿,于是泪意也直直涌上彼端,他的眼眶微微泛红,可嘴角仍然是微微翘起的。
南昭也伸出右手,摸了摸他的脸。
“你怎么也……”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钟士申握住了手腕,然后整个人被拉进了他的怀抱。
南昭听见上方的他清了清嗓子,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什么也没看到。”
另外三个男人过了会儿就打了电话来,他们都要过来酒厂找南昭。
可是已经恢复平静的南昭却说她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脆弱。
钟士申靠着座椅的椅背,一直脸上带着笑看着南昭。
何其有幸,他能在她最无助的时候陪伴她。
三个男人又各自对着南昭说了些什么,南昭一个电话一个电话的挂了又接,不停地对着手机回答“嗯嗯”“没事儿”“不要你管”。
赵元元打电话来说,她开了十八个小号上去血战了一晚!
赵元元于远洋两人毕业之后就甜甜蜜蜜领了证结了婚,于远洋从运动员的生涯中找到了做游戏的灵感。
好吧其实是他把副业发展成了主业,投资了一家游戏公司却放着老板不做,天天去格子间里找各个民间大佬学着做程序技术。
于远洋在一旁打着哈切给南昭加油,说他熬夜写了几个程序把几家带头闹事的网站给黑了。
文静和孟熏自然不必多说,孟熏已经正式辞职来南昭这里做了财务总监。
文静继承家产之后找了职业代理人打理家业,平时主要还是驻守在酒厂里,有事的时候就回家一趟这样两头跑。
对她来说,已经站上新台阶的酒厂,有更加多元化贸易,这才是更具挑战力的。
乔落落也打电话来问南昭,“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这几年乔落落已经成了个空中飞人,她的事务所也越做越大,前段时间国外那个含冤入狱的青少年最后得以火势登上了各大时报的头条,就是经过了她的手。
南昭正要说话。
“首先我是不会回你的厂里的。”
南昭噗嗤笑出了声。
她的鼻子里还带了些轻微的鼻音。
“落落姐,我不会被那些人影响的。”
乔落落听出南昭语气里残留的哭意,但是她什么也没多问,只是轻轻地温声细语地回答。
“好的,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