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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前。

傅明若穿过雷电积云,来到了风暴中心。有护身的神力,那些看似可怖的风雷,便如温柔轻抚,根本不会有什么伤害。

风暴的中心,反而异常平静。她踏着隐隐泛黑的海浪,耳边的波涛声逐渐放轻,静得似乎能听见心跳声。

这里,究竟有什么玄机?她心念百转,却还是猜不透无量山主的用意。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他会这么好心?绝不可能。但是此处,的确不会对她造成丝毫威胁。

“你好呀。”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傅明若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准确地说,是与她这具身躯一模一样的女子。

“明若?你是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明若神女?”

“哈哈哈,你果然如他说的一样聪明。”她甜甜一笑,显得无比柔善。

所有的一切,都在此刻串联起来。

为什么她来到这具身躯,却读不到一丝原身的回忆......

为什么无量山主对自己的态度矛盾,既愿意收她为亲传,让她享受最顶尖的修习资源,却始终不假辞色,屡屡使绊子......

为什么他明明召集了这次神界大会,抛出了弑神与天命这样耸人听闻的话题,却宁愿抬手放过......

“你和他,从一开始就联手作局?”

傅明若竟有些佩服他们二人的心机之深。她的确做梦也没想到,燕月口中孱弱的,如同影子般毫无存在感的明若神女,居然还活着。

“嗯哼。”她俏皮地翘了翘嘴角,有些得意,“骗过你们了吧。”

“你知道吗?从诞生的那一天,我就知道落在我身上的天命了。”

她望向翻涌的海浪,目光迷离,似乎在拼凑着回忆。

“他们说我资质平庸,说我神力低微,说我孱弱无能,我都不在意。他们懂什么,天命岂是这些人可以参透的。等三千年罢了,三千年后,我就会站在谁都要仰望的地方。”

“可是有一天,我却发现,这一切都是个骗局。”她的笑陡然消失,冷漠无情的模样,竟与无量山主有几分相似。

“什么天命之女!原来我的作用,不过是为真正的天命之女做嫁衣罢了。三千年后,我以为我最荣光的时刻,恰恰是我该衰弱至死,为你腾出躯壳的时候。”

“谁告诉你这些的。”傅明若敏锐地抓住关键。

明若神女哼笑一声,继续说道:“那时我就想呀,凭什么呢?天命可以落在你的身上,凭什么不能落在我的身上?凭什么我只能做你荣耀下的余烬?凭什么我不能为自己而活?”

看着她有些癫狂的模样,傅明若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她的认同,倒让明若神女一时怔住。

“但你和无量山主布下此局,为的不只是夺回属于你的躯壳吧。”傅明若冷静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的一切伪装。

明若神女也点点头,盈盈笑意重新浮现在她脸上。

“我不仅要拿回属于我的,我还要拿回你欠我的。为他人做嫁衣的感觉如何?今日过后,你的身躯,你的神力,你的天命,你的挚友,你的追随者,你的光耀过去,都是我的了。”

她缓缓收拢手掌,带着满足,“我修习的时候,灵脉闭塞,痛苦不堪,轮到你进入这个身躯,就进步飞速。上天不公,我就自己讨回公道。”

傅明若有些啼笑皆非,讽刺道:“你没想过,这可能是你的问题吗?我修习时,也吃了不少苦头。”想起神使初选的辨骨虫,那种刺入骨髓的感觉,至今仍让她隐隐作痛。

明若神女根本听不进她的话,只笑道:“你怎么会懂我们这种天道弃子的心情呢?幸好,让我在玄海边捡到了他。”

“他?”傅明若猜到了一切,不禁为燕月叹了一口气,“你与无量山主,早就暗通款曲。”

“啧,怎么说的这样难听。是我与他先相遇的。”她故作嗔怪,眼神却没有波动,“燕月姐姐向来敏锐,没想到一个可笑的爱情故事,就能让她全身心地相信他。”

“明明,这些动人心弦的过往,主角是我,而不是她啊。”

“为什么要利用她!你们一起长大,她向来待你如同长姐!”傅明若看着她冷漠的神情,皱起眉头。

“是吗?我死了,她为我掉过一滴泪吗?或许有吧,但她为什么能这么快地接受你!”明若神女摇了摇头,轻声叹息道,“该心软的时候,她没心疼我;不该心软的时候,她却宁可违背爱人的请求,也不愿给你下噬心虫。我不需要这样的姐姐。”

噬心虫?难怪方才燕月神色犹疑,欲言又止。到最后,她还是选择了相信自己。

傅明若有些担忧燕月,没耐心再听明若神女的自我剖白。

“既然你知道她没给我下噬心虫,就该知道,凭你的魂魄,根本不可能胜过我。”她环视了一眼风平浪静的周遭,“选在这里,究竟有什么机关,让你有这样的自信。”

明若神女闻言,捂着嘴乐不可支起来,“哈哈哈,猜错了哦。这里没有任何机关陷阱。选在此处,不过是我要告诉上天,我的生,我的死,从来不由它做主。它让我死在玄海,我偏偏要在玄海重生!”

“呃......”一阵钻心的疼痛从心脉发散,傅明若连忙运气,却愈发加重了痛楚。

“谁说,噬心虫只有一条的?少了燕月的推波助澜,只不过让你死的更舒服些罢了。”她弯起嘴角,殷红的唇此刻才露出几分锐利。

比辨骨虫还要疼上千倍的疼痛,让傅明若的牙关颤动,费尽全力,才不至于跌落在黑波之中。她的心口,如刀刃般锋利的触角破胸而出,仿佛一朵将死的花在自顾自盛开。

“真美啊。”明若神女一步步靠近傅明若,伸出指尖,碰上她的伤口。修长洁净的手指上,顿时沾染上血污。她放进嘴里,轻轻舔了舔,“奇怪,天命之女的血,好像也没更香甜。”

傅明若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她能感到自己的魂魄,正在缓缓脱离这具身体。

“当初神使选拔的辨骨虫......你们做了手脚......”

“哎呀,你果然聪明啊。可惜,你怎么能猜到,从一开始,你就踏进了我们的天罗地网。”

她含笑看着傅明若的魂魄离体,紧闭双眼,一点点沉进玄海。玄海的波涛在阴云映照下,仿若不见底的黑,渐渐地吞噬了一切。

明若神女动了动手指,适应着这具阔别数千年的身体。做了数千年的游魂,她早就厌烦。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收敛惯常挂着的笑容,冷哼道:“天命,不过如此。”

傅明若的魂魄在缓缓下沉,连光线都穿透不过的深海中,是一片诡异的漆黑。她双目紧闭,噬心虫的触角,就像是匕首,牢牢扎进胸口。她挽起的发髻散乱下来,顺着水流的起伏飘动,宛如水草。

与地门的壁画预言,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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