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吧,谢云章想。
他自证清白,亲口承认对她的诸多念想。
算是自己先低头,足够缓和她失控的眼泪了吧。
却不料,怀中人沾着泪珠的羽睫扑扇扑扇,旋即竟是颤着肩身,咬着唇,泪珠大颗大颗滚落。
“所以你……你既嫌弃我,又贪图我的美色……”
啪!
谢云章下颌挨了一下,生疼生疼。
“你就是个混账!”偏她又哭得凶。
也没什么道理可讲了。
挨打的人是自己,可怜的人是她。
男人觉得自己该气,毕竟被妻子打脸可非光彩事,他也自认并无季常之癖,不会畏惧一个小小女子。
可攥着那打他的手恼了又恼,却实在没法真心气起来。
“是……我混账……”稀里糊涂就把这名头认了。
可自己几时嫌弃过……
哦,的确挑剔过她几句,试图驯服她几次。
可她哪次不回嘴,哪次不把自己也气得晕头转向?
至于贪图她美色。
罢,认了就认了。
方才府内觊觎她的目光何止凡几,自己也是个男人,喜爱妻子的美色有何不妥?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闹够了没有?”
他稍一使劲,将人压到车壁上,用宽阔身躯将她困得水泄不通。
虽是质问,却几乎是哀求的语气。
闻蝉哭得接不上气,又被他牢牢桎梏,哪里有心思听他语气。
挣扎起来,猛一抬腿——
“嗯!”
换回男人一声闷哼。
两条腿被他迅猛压住。
“要打可以,不想守活寡,别往那儿打!”
原本哭红的脸,腾然烧起来。
他瞧着根本不疼!
深黑的眼睛甚至染上混沌,是熟悉的,动情的先兆。
这是在外面,马车里啊……
她呜咽一声。
受制于人,唯恐他真乱来,软下身子,收了反抗的力道。
“别在这里……”闭上眼,两行热泪淌下泛红的面颊,“你要真想,我们,找间客栈……”
不想回国公府,被他捉回去难免出不来。
更不能带人回杨柳巷,会弄脏旧日的地方。
谢云章陪她闹了这许久,都没真动气,唯独听见这一句,面色沉下来。
松开她,直起身。
“你当我是什么人?”
“嗯?”
“满脑子声色犬马,只管恃强凌弱的纨绔吗?”
面前女人的眼泪暂歇,一言不发地望着自己。
仿佛在说:难道不是吗。
谢云章低咒一声。在心里。
“你虽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可你不愿意,哪回我逼迫过你?”
衣衫半褪停下来,动情至极也停下来。
她不是挺聪明的吗?应对太子心思不是挺剔透的吗?
怎么唯独对着自己,却像个不长心的人?
简直可恶!
心理将她怨怪了个遍,开口却只说:“跟我回家。”
闻蝉哭得头疼,鼻尖一抽一抽,靠在车壁上无助又可怜。
似乎对这短短四个字反应了良久,才抬眼对上他目光。
刚张开唇——
“不许再拒绝!”被男人恶狠狠打断。
拉过她一只手,牢牢裹进掌心。
谢云章虽未说出口,心里却已认了,只要这祖宗跟自己回去,他任打任骂便是。
今日一切的一切,根源在于昨夜床笫间,自己一句话不慎。
彻底将她引燃,却是因席间那个叫齐婉贞的女人。
此前所有事,他都是通过祖母,和国公夫人之口得知,难免存有疏漏。
因而这回,他选择换两个人询问。
好不容易把人带回朝云轩,她到榻上小憩,谢云章叫了青萝和陆英进书房。
青萝与他无多少交集,只听说院里丫鬟被他打的打,凶的凶,关上门后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反观陆英,倒是坦然得多。
眼下的谢云章对青萝更眼熟,吩咐她:“那位安远侯府小姐之事,你细细说来。”
青萝心里直打鼓,“回三爷,奴婢……从没听说过什么侯府小姐,奴婢跟着娘子……哦不,夫人,才没几个月。”
她断断续续说完,男人倒不嫌她磨叽。
继而转向陆英:“你呢?你跟着她多久了?”
真是个好问题。
陆英抿一抿唇,决心要闷头往下演,便说:“我跟着夫人也不过一年,但从前许多事,夫人对我提起过。”
“那你说。”
“那安远侯府的齐小姐,乃是大人及第那年,国公夫人为您择的新妇。大人起初应了这门婚事,后来却执意悔婚,甚至受了老国公的家法。”
谢云章认真听完,脑门隐隐发胀,“可知我为何悔婚?”
“不知,但一定是为了夫人。”
陆英和石青石隐两兄弟,都是在后两年才跟着谢云章的。
当初那件事虽有耳闻,却也不知晓太多内情。
只从他后来南下寻人的举动来看,一定是为了闻蝉无疑。
谢云章抬手,从眼眶,一路揉到太阳穴。
这些事似乎是在他脑海中的,却像被上了锁,他迟迟寻不到钥匙,只能围着那箱笼打转。
和从前无数次一样,他最终只能颓然叹一口气。
“那我与她,婚前是何情态?”
说到这个,青萝便有话可说了。
“三爷与夫人恩爱极了!不仅帮夫人找回了忠勤伯这位生父,还不惜顶撞家中长辈,定是要将夫名正言顺娶进门!”
“奴婢看在眼里,只觉这世上,再没比三爷更好的男人,更无比三爷与夫人,更恩爱对的眷侣!”
青萝一通说完,陆英只觉也没什么好补充的,点点头。
谢云章从前听长辈说起此事,只恨自己理智全无,受了一个二嫁女的蛊惑。
经了几日相处,再听她们说来,似乎也全然明白了。
就像那女人说的那样,自己从前与她,当是两情相悦的。
他冷静下来,便觉得应当缓一缓。
自己不能再拿原先预想的贤妻那套束缚她,而她也不该要求身患离魂症的自己,如从前那般爱重她。
沉吟片刻,他又吩咐陆英:“去我的私库,寻出太子赠的那个翡翠雕。”
如她所言,把这新婚贺礼摆出来,握手言和好好谈谈。
谢云章不叫人跟,亲自捧着那翡翠雕进屋。
天晚了,屋里没点灯,暗漆漆的。
手中雕刻的样式是百子千孙,压在床头,颇却有一番旖旎的味道。
她还躺在帐内,似乎没有要醒的迹象。
谢云章只得掀开帘帐,蹲下身,轻声对她讲:“起来吧,一会儿还要用晚膳。”
没反应,他的手试探着伸出去。
却忽然被人截住。
那柔荑引着她,钻入微凉的锦衾,又触到一片柔软。
是她的小腹。
闻蝉微微睁开眼,瞧见果然是他,说:“我月事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