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前发生的一切,都被悄悄跟来的李缨,看在眼里。
别说闻蝉,她看到那个男人也是眼皮狠狠一跳,被父母训斥的不甘委屈顿时席卷心头。
怎么回事?今天她可没叫那个软蛋!
李缨第一感是跑,可别叫这波脏水泼到自己身上了。
刚侧过半个身子,又觉得不对。
这么巧国公夫人的酒洒到这美人身上,这么巧是闻蝉带她来换衣裳,那软蛋又刚好等在这里?
不对,这是个局啊。
那边一行人都背对她,李缨也看不清谁的神色。
但随便一想就知道,前一个丈夫,是不好忽然出现在后一个丈夫家中的。
那闷苦瓜,可是又遇上麻烦了。
她转身返回宴上,顿时觉得自己机会来了。
眼见谢云章刚向长辈敬完酒,她大摇大摆走上前。
擦身而过时说了句:“快去救她。”
无名无姓,极其简短的一句话。
谢云章却立刻听懂了,诧异望了眼李缨,随即将酒盏递给了身边人。
“我去醒酒,不必跟我。”
可今日生辰宴是他的主场,他一走,国公夫人的目光立刻跟了过去。
四下张望,像是又在憋什么坏。
不行,叫那男人去了还不够,这新欢旧爱的场面要是见光了,那闷苦瓜的脸……不,忠勤伯府的脸,自己的脸,岂不丢尽了?
眼珠子一转,她窥见端坐母亲身侧的弟弟李绍。
刚刚离席的时候,好像听谁说,这园子里还有个水池?
……
另一边,闻蝉不得不进了小屋。
齐婉贞有备而来,她那两个女使看着不起眼,却都会武,将青萝制得死死的。
而她中了老太太的声东击西,把陆英留在戏班子那里,手边无人可用。
“坐。”檀颂提前为她搬了张椅子。
屋里点了灯,烛光旖旎。
园子里咿咿呀呀的唱戏声远远传来,在静默的两人间显得格外喧闹。
上回见檀颂,她和谢云章还没成婚,一两个月过去,他比上回见时更瘦些,整个人打理虽干净,却遮不住满身的消沉气。
像是,刚从哪个墓里挖出来。
“蔡伯喈高中状元,耽于相府;赵五娘身背琵琶,千里寻夫。这出戏,夫人喜欢吗?”
再听到这个称谓,闻蝉沉沉吐了一口气。
“檀颂,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消瘦的男人侧目,窥见她映于烛光里的身形。
仍旧是窈窕曼妙的,打扮得比上回见面要更华美,的确一点都不像他衣着朴素的夫人。
再瞧他自己,丢官弃位满身落魄,靠在花楼里替花魁吹曲谋生。
“是啊,若夫人遇见我时,我是如今这模样,想必夫人也不会下嫁于我了。”
闻蝉已然提醒过许多次,可他就是不肯改口。
国公府所有人都在园子里听戏,不知什么时候,便会有人找个借口寻过来,闻蝉根本没有和他闲扯的心思。
“你今日来,是为了什么?”
檀颂并不隐瞒,“她们找到我,要我在这一日混进国公府,与你相见。”
“那是她们的打算,我问的是你,你为什么要来。”
“因为……我想见见夫人。”他面庞转过来,两颊轻微凹陷,“我若不借她们的力,如何能见到夫人?”
“见到了,然后呢?”
檀颂看出了她的焦躁。
她真是彻底变了,对着自己,再无从前半分耐心与和悦。
而他也被问住,见到了,然后呢?
他多想日子永远停在琼州的宅院里,倘若没有谢云章,没有他横插一脚,他们说不定已经有了孩子,日子温馨又和睦。
可眼下……
“夫人从前背着我,和他私下相见过多少回?怎么轮到我,就这般不耐……”
“檀颂!”闻蝉提了声量,“与你和离之前,我没有一次是自愿见他的。你若要怪我不曾信守承诺,没为你守够三年,我认;可从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自认问心无愧,对得起你。”
檀颂听了这番话,愣了好一会儿。
他当然知道,知道自己的夫人是个心地良善的人,作为妻子,更是无可指摘。
可他就是不甘心。
“若真不是自愿的,那夫人为何义无反顾,不惜背弃对我的承诺,却要嫁给一个拆散我们的恶人?”
门外,谢云章闻言一怔。
他听见了闻蝉那番话,上回单独见檀颂,也并未得到个清楚的答复。
因而此刻,他很想听听闻蝉会怎么说。
“横插一脚,是他做得不对。”
听见这句,男人心猛地一沉,想要立刻转身离去。
脚步都抬起来了,还是硬生生止住,想把她的话听完。
门内女声继续道:“刚跟你分开的时候,我也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受他摆弄,任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可我上回就跟你说过,他为我付出的也很多。”
“他对我更好,我也……更喜欢他。”
有些话檀颂已经听过了,虽能从相处间分辨出情谊的深浅,却实在是第一回,听闻蝉直接承认。
“更喜欢他?”他忽然站起身,过分消瘦的身形如风中枯枝,轻微摇晃着。
“夫人喜欢他什么?喜欢他家世显赫,可以为所欲为?”
“喜欢他心狠手辣,将你玩转于股掌之间?”
“还是喜欢他装模作样的那些好?”
檀颂朝她走来,闻蝉一时心惊,起身就要往外逃。
“你别碰我!”
檀颂被她害怕的模样刺痛,他今日本意不是来吵架,更不是来恐吓她的。
伸出手去想拉住她,却只堪堪滑过她的衣袖。
“支呀”一声,屋门忽而被人从外拉开。
闻蝉衣裙长,又害怕被人追逐。
扑去拉门的手臂没收住,整个人不受控地朝前扑去!
谢云章下意识张开双臂——
袭来的先是馨香气息,再是触到熟悉温软的身子,低下眼,他显然也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