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母去得很快,快到许云苓都来不及见她最后一面就走了。
李家院里挤满了人,而李家村赶过来的几个代表,正聚在房里,同李松青商议着李母的后事。
李母本家姓江,单名一个禾字,因她生前对李松青有遗言,她死后,决不入李家坟,只化为灰烬,随风而散。
她说,她生前已经为李家奉献了一生,死后,她不想再做李家人;她说,她的名字叫江禾,而非李江氏、李家媳妇、松青娘;她说,她想重新做回她自己…
众人听后一声哀叹,纷纷可怜这女子的一生,所嫁非人,生前又受尽苦楚,未能得到过圆满就这么去了,而赶来的江家人也默认了她的遗言,众人一致商议后,决定在此停灵七天,再运回李家村处火化,随后骨灰由其子李松青遵照遗言处置。
这期间,许云苓不顾干娘的反对,赶过去陪着李松青守灵。
李母膝下就只有李松青一子,而李家原本就人丁单薄,灵堂又是设置在马家村,所以在此守灵的人并没有多少。
许云苓赶到时的那个夜晚,简单搭起的灵堂里,只有李松青一人在守着。
“我以为,连你也不想要我了!”
这是她见到守在灵堂里,陷入悲痛至极的李松青时,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这几天的事,让两人之间都产生了一些误会。
许云苓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红着一双眼睛,缓缓蹲下身子,把眼前这个刚失去母亲的男人抱在了怀里。
此刻的李松青,犹如一个无助的孩子一般,脆弱而又孤独,许云苓的怀抱,就像避风的港湾,让他得到了片刻的安宁与慰藉。
此刻的所有安慰,都是那般的无力。
寂静的灵堂内,两人保持着这个拥抱的姿势很久很久,彼此皆静默无言,直到过了许久,她的怀里陆陆续续传出一阵低沉的、隐隐约约的啜泣声。
声音起初很轻很轻,但渐渐地,李松青越来越控制不住,伏在许云苓的肩膀上大声地哭了出来,每一声抽泣都仿佛带着无尽的悲伤和痛苦,让人闻之心碎。
听到声音进来查看情况的几个李家人,见状纷纷选择避开,留给他们独处的空间。
“让他哭吧,丧母之痛,哭出来就好了!”
李族长摆了摆手,示意大家都出去。
火化的那天,许云苓穿着江氏生前给她做好的衣服,同捧着骨灰的李松青,一起站在了山顶,送了她最后一程…
山风习习中,两人悲伤的眼泪,都同那轻飘飘的骨灰一起随风而散,被抛向了广袤无垠的天空中,融入了这自由的天地间。
李松青呆呆地望着骨灰散去的方向,眼神空洞而迷茫,许久,他才喃喃自语道:
“我娘…她自由了!”
这是他娘自己的选择,也是他娘最大的愿望,他知道,从此刻起,他的母亲得到了解脱,但也彻底地离开了他,去往一个没有痛苦,没有束缚的世界!
她,自由了!
……
至亲之人的离开,让留下来的人痛苦不已,这份痛苦虽然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淡去,但会一直如影随形,往后的日子里,每当自己想起来,就会揪心不已。
好在李松青十分坚强,从始至终都独自撑起了李家的门楣,沉着冷静地料理着丧事,又有许云苓的陪伴,所以他很快就重新振作了起来。
而许云苓也在这期间,被她的干爹找了过去。
李松青如今父母双亡,同许云苓这个孤女一样,都是可怜之人。
但大雍风俗,父母去世要守孝三年。
“丫头,松青现在的情况,不亚于一个火坑,等他孝期结束,你也到年纪了,如果到时候你还是决定要嫁他,你可要做好无人帮衬的准备啊!”
到时候这两人一个孤子一个孤女,日子可要怎么过?
刘福顺简言意赅的把这中间的道道同自己的干闺女说清楚。
“反正你们之间的事也没过明路,你若改变了主意,也没关系,我替你去同他说说就是了。”
许云苓听后却摇了摇头,“多谢干爹提醒,但您也知道,我从来都是靠自己不靠别人,我相信松青也是。”
“我既然选择了他,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许父遗言要她招赘,但李松青现在的情况,外债未还,无父无母,无人帮衬,连个像样的住所都没有,就算再给他三年,他真的能拿出一份像样的诚意吗?
如果到时候他依旧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入赘,那不是摆明了要吃许云苓的便宜?
作为许云苓的义父,作为许父的兄弟,作为云秀村的村长,刘福顺肯定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他绝对不会让许云苓受这种委屈的,即使他也认可李松青的人品,但这不能当饭吃,他作为义父,要为干闺女的后半生负责。
所以,刘福顺瞒着许云苓找上了李松青,希望他能给出一份承诺,不然,就不要耽误许云苓,毕竟三年过后,许云苓也要到了出嫁的年纪,若是李松青没有这个本事,就赶紧断干净了,互相不耽误。
他也知道,在这个时候上门说这些事,是有些不合适的,但趁现在孝期刚开始,一切都还来得及,把所有事情都说清楚了,免得白白耽误了许云苓的三年。
李松青也理解刘福顺的心情,但承诺不是轻易就可以给出的,还是要看行动。
“刘村长放心,您给我两年时间,我一定把外债还了,拿出一份诚意给您看,我一定不会让云苓受委屈的。”
看着李松青目光如炬的眼神,刘福顺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并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叔自然是相信你的,只是你也知道,云丫头在村里的处境也不是很好,虽然开了个摊子,但一个丫头在外面做生意也难得很,作为她干爹,我肯定是希望她越过越好的。”
“你能明白吧?”
刘福顺把自己的一份“慈父”心就这么摆在明面上。
李松青听后重重点了点头,一脸坚定,“我明白的叔,我都能理解,您放心!我不会让她失望的。”
好话谁都会说,刘福顺作为老油条,肯定比许云苓这种年轻姑娘看得远些,所以他现在只能对李松青说的话打个问号,要是他做不到,那到时候就不能怪他棒打鸳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