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三十年,大雍发生了一件建国百年以来最为严重,性质最为恶劣的通敌叛国事件。
这事是由永嘉侯府长房次子常云亭揭发的。
他于一月前大义灭亲,向当今圣上告发自家侯府与南诏国现任国师来往过密,又在魏国公世子宋怀山的秘密调查下,证据确凿,并生擒国师等一众长期潜伏在大雍境内的细作,秘密押往京都受审。
圣上勃然大怒,下令彻查,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所有相关人等皆已伏法,打入死牢,择日问斩,侯府所有财产充公并株连九族。
常云亭虽然出身侯府,但因这大义之举,首告之功,又有宋怀山等人的求情,圣上格外开恩,免了死罪和流放之刑,仅贬为庶人。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常云亭一身素白,怀中抱着刚刚被阿并披头罩脸得到的一件乌色素锦披风,站于牢中,向前来探望他的宋怀山冷冷一笑,“宋三,你这下可满意了?”
此时已是寒冬腊月,狱内到处都是冷冰冰的,宋怀山披着一身玄青鹤氅,与他隔栏相望,“满不满意的,就看常兄日后的表现了!”
说完这话后,便让人打开牢门,示意他跟上,自己悠然转身,衣诀翻飞中,疾步走出牢狱,再未与他多言。
青石镇地处偏远,这重磅消息传来时,已是过了许久,久到许云苓都已大好,可以下床走动的地步了。
这段时间,住在这不知名的院子里,有吃有喝,又时常有干娘的陪伴,她的伤势也逐渐大好,只是因此受到的心理创伤,恐怕要在以后的日子里,慢慢平复了。
自从她醒了以后,就再也没见过宋怀山一次,宋怀山也派了人看守这个院子,她也出不去,周竞华说,要等世子回来示下。
干娘有些奇怪,曾经私底下不止一次的嘀咕,这不会是在软禁他们吧?
然而许云苓倒不觉得这是软禁,一来自己伤势的确还没好全,二来这样做也是为了自己和亲人的安全,谁知道那些人还有没有漏网之鱼潜伏在城里呢?
李松青的伤势恢复得比她更快,时常来找她同她说话,因为自己出不去,他只好拜托刘福顺去知会老娘一声,别让她着急了。
而宋怀山是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傍晚,再次回到了这个小院子。
彼时干娘刚端着食盒,沿着走廊正要走去给许云苓送药,还没靠近,就被人拦了下来。
“婶子给我吧,您今日不用忙活了,早点下去歇息吧!”
周竞华十分“尽责”的接过食盒,扬着一张笑脸把王氏劝了回去。
王氏虽然有些奇怪,但她知道自己和干闺女此刻都是在人家的眼皮底下,不敢多问多说什么,轻轻应了一声,便回去了。
不过她在转身的时候悄悄看了一眼内院,发现里面里里外外站了好多人,都是生面孔,她想起这段时间许云苓同她说的那些话,有些紧张,怕自己的干闺女会遭到欺负,想了想,便绕了个弯去了李松青的住处。
“在吃一口吧!你这段时间不是爱吃这芙蓉莲子粥吗?”
许云苓盯着眼前这白玉云纹碗,无奈叹了口气。
“宋怀山,你当我是猪吗?我晚晌的时候才吃了一碗面,现在哪里还能再吃得下?”
许是很久未同许云苓说话了,如今听到她的声音,宋怀山只觉得恍如隔世,好似在同他撒娇一般,让他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一直盯着她看,眼中全是思念。
许久未见,宋怀山眼底乌青下的面容十分的憔悴,看来他这几天没怎么休息好。
这段时间以来,虽然她没见过他,但他的忠诚侍卫周竞华童鞋,总会借着些由头为自家的主子找些存在感。
什么“主子不是不来看姑娘,是主子深受陛下器重,朝中的事务繁杂,一时脱不开身,望姑娘可千万别误会!”
又有“主子前段时间半夜回来过一次,只是姑娘熟睡,主子不忍打扰,只坐床头上看了一会便被催着离开了…”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他们家世子爷真的很忙!忙到没时间睡觉那种,但尽管这样,他还是在百忙中,千里奔袭回来看了你一眼,姑娘你可不能再误会了呀!
许云苓也不是那等无情无义之人,宋怀山的心思她也知道,但总归是要说清楚的。
“事情都过去了,我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你不必觉得过意不去!我都能理解你。”
“毕竟你也是在为朝廷做事,要顾全大局。”
许云苓只看了他一会,便低下了头,看着身上盖的绣花捏边如意云纹被平静说道。
这些日子以来,她吃的,穿的,用的东西都十分精致小巧,就像这样的被子,普通人可能攒半辈子,才能盖得上这样好的被子。
但这样的日子不是自己挣来的,是别人给予的,她用不习惯,也不喜欢。
宋怀山坐在一旁,收回目光,搅动着碗里的莲子粥面色一怔,“不,你还是在怪我!”
“怪与不怪的,又能怎么样?”
“宋怀山,你不觉得你有时候很自负吗?”
许云苓眉眼冷了几分,“我说了,你不必这样,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也好得差不多了…咱们…就这样吧!”
“哐当……”
宋怀山手一抖,碗里的勺子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
周竞华提着食盒刚来到门前,就被阿并的那一张他欠了他几百两银子的臭脸给拦下了他。
“我劝你现在不要进去!”
“啊?我是给许姑娘送药的,她到喝药时间了呀?”
周竞华偷偷踮起脚尖往里看了看,啥动静都没有啊,阿并为什么这么说。
“想死你就进去,反正我提醒了!”
阿并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自从他上次搜查失手后,这人就一直没给他好脸色过。
这也不能怪他啊,他就一普通暗卫出身的,能力哪里比得过阿并这种从小就训练,一直跟在主子身边的贴身暗卫。
他怎么会知道,这小小院子,竟然会是他们南诏的秘密联络点,里间更是暗藏玄机,竟然会有一处夹层在其中,而那些人就是躲在了那里,才躲过他的搜查的。
这房子的主家,也是南诏国的奸细,只不过前段时间有了叛变的迹象,国师之所以选择那里藏身,怕也是打算直接清理门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