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自己被包扎过的伤口，还有袖口上蹭的血迹。一侧的锁链断裂，玉砖铺就的地板上滴落着血迹，还有宋斩秋衣裙上撕碎的布条。
昨夜的记忆一瞬间像潮水一样涌上来，赵魇头疼欲裂，找出钥匙解开手脚上的镣铐，转头看向所在被衾中呼吸平稳的宋斩秋。
病症发作的时候，赵魇完全没有辨认人的能力，像一只疯兽一样攻击身边的活物。
那些见过他发病的人身上，无一不发出恐惧或敌意的气味，可昨夜他不仅没有感受到宋斩秋身上类似的气息，反倒还被她伸手抚摸。
虽然被当成狼犬抚摸有失他的帝王风范，但这殿内就两个人，想必除了她不会再有人知晓。
赵魇解开手臂上那歪歪扭扭的布条，血肉黏连，撕扯起来疼痛非常，他的表情却毫无变化。
干涸的血渍从伤口被他剥落，失去了血痂的皮肉再度涌出鲜血，赵魇晦暗不明的目光锁定在宋斩秋脸上，她睡得正熟。
他细细回想着昨夜发生的事，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扯起唇角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
幼年时痛苦的记忆将赵魇的人性撕扯得七零八落，他已经鲜少信任别人或是宽恕别人了，不论是发病还是正常的时候，他都宁愿做一只疯兽，把所有他厌恶的人屠杀殆尽。
宋斩秋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躺在他身边，额角垂落的一丝发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
赵魇伸手帮她把那缕头发别过耳后。她的呼吸温热轻缓，让赵魇想到昨夜那只柔软的手。
他轻轻撩开被子，她的手上果不其然有一处伤口。赵魇舔了舔尖牙，心口竟有些痒意。
赵魇垂着头坐在她身边，不知看了她多久，宋斩秋终于悠悠转醒，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
他高大精壮的身体替她挡住了大半光线，宋斩秋一醒来就对上他阴翳的眉眼，瞌睡虫瞬间消失了个精光。
她一个挺身坐了起来，神经紧绷：“陛下早安。”
宋斩秋见他没有回话，而是把头转过去，仿佛在思考怎么处置她。
系统感受到她脑子里心绪纷飞，淡淡提醒道：“宿主，好感度还是零哦。”
油盐不进的死暴君！
宋斩秋暗暗吐槽了一句，动作却是很快，一掀被子跪在床边：“是臣妾不好，未能及时救驾，害陛下伤到自己。”
她偷偷提醒他，昨夜要不是她来了，他那两双手早就废了。
赵魇却喑哑地笑了一声，音色带着说不清的暧昧：“爱妃，地上不凉么？”
宋斩秋一见他笑便头疼，这个喜怒无常的家伙，每每笑完便开始杀人。
她咬着牙挤出一个字：“凉。”
简直和她的心一样拔凉，昨夜冒着被他咬死的风险来救他，没想到这个家伙竟然一点都不领情。
赵魇却没有让她起身，而是朝外面喊了一声：“来人。”
宋斩秋暗道不好，默默在心里与系统叹息：“可能要辛苦你帮我回溯一趟了。”
系统却罕见地提出与她相反的意见：“或许不会的。”
大太监闻声进来，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宋斩秋，心想或许是他自己看错了人。
赵魇漫不经心地起身，拢了拢外袍，沉声道：“拟旨，晋宋美人为贵妃，赐凤印，协理六宫。”
他挽起一个笑，看着她的头顶：“领旨吧，一会儿就不必再跪了。”
宋斩秋心下有几分惊愕，面上却宠辱不惊，躬身拜谢道：“谢陛下。”
赵魇似乎已经对她这稀烂的礼仪习以为常，轻笑一声，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朝大太监吩咐：“宣医官进来。”
大太监俯身应是，走之前看了一眼宋斩秋，憋住面上的喜色。
“你喜欢跪着？”
赵魇凉凉地开口，宋斩秋忙不迭站了起来，挂起一个无辜的笑。赵魇打量着她，她那眼底分明藏着一点得意。
医官提着药箱进来了，立刻就要上前去为赵魇处理伤口。他却抬手示意不用，暗带笑意的目光移到她身上：“先给她包扎。孤的伤，她来处理。”
宋斩秋望进他的双眼，赵魇却移开了眼神，宋斩秋没能听见他的心声。
医官为她处理伤口，看见那个明显的咬痕也不敢说什么，撒上药粉为她包扎。
赵魇移步到一旁的软榻上，歪歪扭扭地坐着，远远地看着她。
宋斩秋感受到他的视线，硬着头皮装没看见。待医官走了，提着药箱走到赵魇面前：“陛下，臣妾为您包扎。”
赵魇让她坐在小几的另一边，他伸出一只手，上面伤痕交错，血迹干涸，被他自己咬得皮开肉绽。
宋斩秋又不会处理伤口，照着方才医官的做法现学现卖，于是为他打了一剂预防针：“陛下，疼就喊停。”
赵魇却从头到尾都没吭声，只是一直拿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她。
“爱妃，不怕孤么？”他撑着头，盯着她的脸，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
宋斩秋知道现在她绝对不能外露任何情绪，于是莞尔一笑，眼神明亮：“陛下昨夜只是与臣妾游戏一番，哪里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的神色淡淡而理所当然，弯起的眉眼透着几分狡黠，长睫扇动，像只灵动的狐狸。
赵魇看着她的神色，许久才笑了出来，他高挺的鼻梁逆光，在侧脸上打下一片阴影。赵魇锐利的眉目轻挑，森然一笑。
“爱妃，甚合孤意。”
他的话音刚落，宋斩秋终于听见脑海里那久违的声音：“赵魇，实时好感度十，请宿主再接再厉。”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被她打动了！
宋斩秋忍着得意为他处理伤口，仔仔细细打了个蝴蝶结，抿起一个笑：“陛下，好了。”
赵魇看着两只手上那如出一辙的蝴蝶结，无奈地摇摇头，挥手让她离开。
宋斩秋提着药箱飞快地走出去，虽然没什么动作，但赵魇明显能从她的脚步里感受到她的雀跃。
年轻而暴戾的帝王第一次冒出这样的想法：似乎留她在身边也不是坏事。
他借着窗外的光看着手上那被仔细处理过的伤口，神情凉薄。
这是他等了二十年，才等到的一份疗愈。
赵魇用手抚了抚发疼的眉心，再度陷入黑暗的回忆里无法脱身……
……
宋斩秋一走出赵魇的寝殿，大太监就面带喜色地迎上来：“恭喜娘娘。”
她也回以一个微笑，客气道：“都是公公给的机会。”
宋斩秋并没有被封建的皇宫制度规训，升为贵妃也不见得赵魇有多喜欢她。但这种等级制的跨越给了她一种无言的成就感，就像游戏打怪刷经验升级一样。
大太监看她得势却不自傲，对她的赞赏更上一层楼。
他亲自送她回了寝宫，临走时宋斩秋却屏退宫人，留住他：“昨夜的事，您能否与我解释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