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安沉默了片刻。
妮恩娜说得没错。眼下他们或许还能与圣骑士团周旋一二，但若要对抗整个教会乃至帝国军，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贸然行动，只会让内乱与牺牲加剧，真正的\"惩罚\"反而无法实现。
\"这可真是一门高深的帝王学。\"
\"毕竟我的学习对象还算不错。况且，事已至此，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对中央局势置若罔闻了。其实，我现在就想把爸爸带去皇都，然后对那些皇帝的走狗们大声宣布，'有愧的，立刻滚去演武场，按罪行轻重依次排队！'\"
妮恩娜耸了耸肩，语气轻松，目光却锐利如刀。
\"但这么做，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毕竟我是帝国的第二号人物，同时掌控着帝国最精锐的部队。如果我就这么直接把爸爸送进中央，恭恭敬敬地扶上皇位，那些家伙一定会群起而攻之，说什么'妮恩娜将军年老昏庸，妄图篡夺皇位'之类的屁话。当然，把他们统统铲除是一种办法，但这不是最好的解决之道，对吧？\"
问题的关键在于，尤安现在还未能展现出一位帝王应有的压倒性威势。
妮恩娜的目光微微一亮，接着说道：
\"正因如此，爸爸必须完成三件事。\"
她竖起三根手指。
\"三件？\"尤安重复了一遍。
\"没错。第一，变得更强。这点不言而喻，具体的方法之后再谈。\"
妮恩娜收起一根手指。
\"第二，通常来说，最后一件事最重要，但这件事同样至关紧要，那就是抓住盖雷德·加因。那个男人刺杀了爸爸，也是导致帝国分崩离析的罪魁祸首之一。他的背叛已是铁证如山。如果不能将他缉拿归案，'皇帝归来'就无从谈起。\"
说到这里，妮恩娜转头看向赫拉。
\"其实，我来到东部，说到底就是为了这件事。这也是赫拉会在这里的原因。\"
尤安的目光缓缓落在赫拉身上。他一直认为赫拉无需参与这场对话，毕竟她只是这座要塞的主人。然而，妮恩娜的态度却表明，她的存在至关重要。
\"盖雷德会因赫拉而现身？你打算拿她当诱饵？\"
\"赫拉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算真的发展到那一步，她也能够接受。但在那之前，他一定会主动现身。\"
妮恩娜语气笃定，目光如炬，仿佛早已洞悉了一切。
\"即便不是为了爸爸，盖雷德也必须被抓住。他刺杀了爸爸，毁灭了帝国，还堕落于裂隙。他有三条死罪，其中任何一条都足以让他付出生命的代价。而且，他现在就在东部，这绝对不是巧合。如果他真的藏身于此，那我们一定有办法将他逼出来。\"
妮恩娜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继续说道：
\"不管怎样，抓住盖雷德，将是爸爸归位的第一步。而最后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她神情复杂，似是犹豫，又似带着几分期待，最终露出了藏不住的兴奋。
\"必须杀死皇帝。\"
夜幕低垂，风雪愈发狂暴。
战场上曾经高亢回荡的歌声早已消失。
芬里尔骑士团与北方军虽然收敛了战死者的遗体，却并未进行任何仪式。
北方军由纯正的北境民族组成，他们深信，被裂隙侵蚀的人无法进入真正的冥界。他们的灵魂会被裂痕吞噬，在无尽的深渊中沦为怪物的饵食。因此，葬礼毫无意义。
然而，若任由尸体腐烂，待到春日雪融，瘟疫便会席卷整个战场。于是，他们将尸体堆积在一处空地，等风雪稍缓，便一并焚烧。
尤安沉默地向那座由尸骸堆积而成的丘陵走去。
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尤安！\"
是希娜的声音。
她翻身下马，夜色中，快步朝他走来。
\"我一直在找你。白天的事，我还没来得及正式向你道谢。\"
\"道谢？\"尤安随口重复。
\"是的。在与妮恩娜将军的对练中，最后一刻，是你救了我，对吧？\"
尤安只是淡淡一笑，并未回答。
\"老实说，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自己也没弄明白。但事后仔细回想，我终于明白了。\"
\"哦？\"尤安的语气淡然。
\"是我自己太过沉浸其中了，甚至忘了那只是切磋，意外地流露出了杀意。而全神贯注的妮恩娜误以为那是你的战意，于是向我发起攻击。而你，在千钧一发之际挡下了她的拳头，救了我。\"
尤安依旧沉默，只是步伐未曾停顿。希娜不甘心地继续跟着他，一步不落。
终于，尤安像是被缠烦了，带着一丝不耐地开口，
\"只是因为妮恩娜露出了破绽，我才抓住机会攻击而已。换做是你，也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吧？说到底，该感谢你的其实是我，毕竟多亏了你，我才赢了。\"
\"无论理由如何，你的确救了我。\"
\"无论理由如何，我都会击飞妮恩娜的拳头。话说回来，你也救过我一命，不是吗？在杜尔加尔。不对，仔细想想，我们既曾多次想置对方于死地，也曾多次拯救彼此。这种关系，我还是头一次遇到。\"
尤安轻笑出声。这样看来，他和希娜的关系确实相当奇特，早已超越了单纯的恩怨。他结下的因缘无数，却从未有过如此复杂的羁绊，以至于连他自己都难以形容。
然而，希娜却依旧神色冷峻。
\"当然，我不会忘记你曾杀害我骑士团的同伴。但除此之外，我也不得不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远不止如此。你赐予我的力量，便是最好的证明。\"
她缓缓抬手，轻触自己眼睛上方的纹路。
\"这并不只是普通的烙印，对吧？每当你释放力量时，我都能感觉到它在炽热燃烧。我不明白你为何要留下这道伤痕。\"
她微微叹了口气，声音沉稳却不失坚定。
\"但无论如何，你的确是皇帝。尽管你与我曾效忠的那位陛下并不相同，但我仍然相信，他依旧存在于你的内心深处。所以，在那位陛下苏醒之前，我都会守在他的身边，持续地咆哮。\"
\"咆哮？\"
\"没错，就如皇帝的猎犬一般。\"
尤安轻笑一声，步伐缓缓停下。
他们已抵达阿尔瓦尔德战士们的尸骸堆积之地。
为了防止这些遗体遭受裂隙侵蚀，芬里尔骑士团施下了独特的禁制。可惜，这道禁制只能隔绝裂隙，却无法阻挡其他形式的魔法。
尤安望着眼前的尸山，淡淡地开口：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希娜？\"
\"我不知道...是为了悼念他们吗？\"
\"我可不会做那种奢侈的事。\"
尤安没有等待她的回应，而是直接从手中的箱子里倒出某样东西。
\"啪嗒\"
沉重的物体坠落在积雪之上，发出低沉而诡异的声响。
那是一张龙皮。
正是贝尔克雷曾披在身上的凶邪之物。
由于被强行剥离，这片龙皮依旧释放着强烈的诅咒与魔力，仿佛仍残留着其主人的怨念。
希娜的目光微微一缩，低声问道，
\"你想做什么？\"